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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4:56:13 作者: 不是知更
裴序一臉的不對味。他嘴唇微張,舌尖隱秘地在其中一閃,便伸手不輕不重地握住沈渝修那隻沒傷的胳膊,連人帶杯子一起拉進了房間裡。
裴家很小,面積大概到不了沈渝修公寓的三分之一,兩室一廳的結構被硬生生多辟出一間狹小的屋子作為裴序的房間。擠進兩個男人立刻顯得格外逼仄,關上門,沈渝修就順理成章地緊挨著裴序,讓裸露在外的皮膚越來越多地貼到一起。
天空正緩緩沉入夜幕,邊際泛著幽靜的深紫色,殘餘的昏黃光線經由那扇窄小的窗,吝嗇地落到少數事物上。裴序的皮膚看起來更白了,像被特別眷顧,甚至令沈渝修有種他微微發亮的錯覺。
「老實點。」裴序推開他道。
「怕你妹妹知道你天天跟誰睡啊?」沈渝修笑他,左手那只比體溫略高的玻璃杯,作亂地順著裴序T恤下擺徐徐鑽上去,沿著他腹部起伏的線條滑動。
玻璃擦過皮膚,在黑暗中比沈渝修的撫觸更為曖昧。裴序看在那隻右臂纏著紗布份兒上,沒跟他多較勁,「你換不換衣服?」
「換啊。」沈渝修收回手,隨手擱下杯子,懶洋洋地單手解起了領口的扣子。
裴序隨手從床上抓了件還有些皺痕的T恤,遞給他,「就這件。」他好像認為沈渝修很難屈尊降貴地在這間房子裡呆下去,或者說與這裡發生任何聯繫,所以懶得費心去找。沈渝修確實也沒有立刻接過去換上,而是問他,「有浴室嗎?」
他敞著襯衫,薄韌的腰很惹眼,人卻無辜地說,「在地上滾了一圈,想洗個澡。」
裴序終於咬住了餌,繃著的臉略略一松,揉捏著他的襯衫邊緣,低聲說,「你打算這個樣子出去?」
沈渝修暗笑一聲,抬手掐著他的下巴親了一下才正兒八經道,「拿條濕毛巾就行,胳膊太髒。」
裴序微感意外,像是沒想到大少爺今天這麼好打發。他出去找了條毛巾進來,沈渝修衣服已經換好了,坐在他那張床上擺弄扔在床邊的一包煙。裴序的T恤套在他身上很合適,讓他這個人無比自然地融入了這間小小的、屬於裴序的屋子。
沈渝修晃了一下胳膊,示意裴序幫忙弄乾淨上臂的灰塵和汗漬。裴序握著他的手腕,把溫熱的毛巾按上去擦了兩把,低頭瞟見了他下半身與T恤格格不入的西裝褲和皮鞋,開口道,「好了,我開車送你回去。」
「急什麼。」毛巾的熱度恰到好處,沈渝修覺得舒服,朝後一仰,懶懶道,「我來吃飯的,飯還沒吃。」
被他反手拽著坐下的裴序沒推拒,只說,「隨便你。」
沈渝修就和他並排坐在窗邊,看見眼前那扇距離不到一米的小窗戶格柵間升起一顆月亮,靜謐地懸在夜空中。床頭放了盞很有年頭的小燈,他摸索著找到開關打開,啪地一聲,房間亮了一小塊,燈座上貼著一個快掉乾淨顏色的小商標讓他笑著念了出來,隨口道,「小神童——這燈我阿姨的女兒也用,她女兒是挺神的,怎麼到你這兒就不神了。」
裴序從他手裡抽走那包煙,點了一根,沒搭理他的奚落,「你的阿姨?」
那種燈很便宜,樣式也舊,超市貨架上都見不到,屬於樓下小攤販賣的雜貨,沈渝修家的人再勤儉節約應該也不會買的。
「嗯。我家保姆。」沈渝修說,「帶了我十年。」
「她帶我的時間應該比我爸媽加起來都長,前幾年辭了工,去美國給她女兒陪讀。」沈渝修打了個哈欠,仰望著窗外的那塊深藍色,「大學的時候我去她家給她女兒補過幾次英語……你家和她家挺像的。」
「你?」裴序捕捉到重點,吐了一個單音。
「我。」沈渝修斜他一眼,針鋒相對道,「那女孩子比你知恩圖報多了。」
裴序扭開臉了。沈渝修不樂意,伸出那隻掛彩的胳膊,硬要圈著裴序的脖頸逼他靠過來。那些繃帶的確非常有用,被圈的人破天荒順從地動了一下,任他的臉貼到肩頭。
沈渝修不喜歡人抽菸,再好的煙都不行,他覺得煙味嗆人,像在泳池裡嗆了口水似的呼吸不適。但裴序抽菸時模樣分外好看,廉價的菸草味道就變得可以容忍,甚至具有誘惑力。他再開口前,伸手把那支煙拿下來抽了一口,緊接著便嫌棄地塞回去了。
裴序頗為大度地沒計較,繼續夾著那根煙,緩緩含住了濾嘴。
「她有時候會給我打個電話……上個月還嚷嚷著給我寄東西,老太太真會想,運費比東西都值錢。」沈渝修眼睛裡有點笑意,朝著窄窗外的月亮平淡地把那口煙吐出去,「她過得挺好的,女兒準備申請全獎讀博,以後大概就留在那兒了。」
「不回來?」裴序說,他用語氣表示出另一重疑問的意思。
沈渝修也聽懂了,「看我?機票太奢侈了,對她而言。」他笑了笑,繼續說,「況且她還有自己家要照顧——雖然就她女兒吧。」
沈渝修不太想陷入回憶,講了片刻往事,適時打住了,很快地轉換話題道,「你妹妹跟她女兒也挺像。」
他唯一的聽眾聽得很認真,隔了少時,抽了口煙,抬頭道,「我妹沒她女兒命好。」
沈渝修側了下臉看著他,兩兄妹剛剛在診所內交流那三個男人的來路時多少飄進了他的耳朵里。他瞭然裴序這話的意思,但裴荔有裴序,總比無人陪伴要強上太多,因此無論如何,應當都還能說得上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