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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4:56:13 作者: 不是知更
許綿秋拉過一張粉紅色塑料椅坐下,也不管髒不髒,委頓地靠著背後的牆壁,捲髮散亂,像一支綻放大半個月後開始落瓣的玫瑰,「別說我了,你錢籌得怎麼樣了?」
「預支了這個月工資。」裴序說,「剛還了本金。」
他下巴有新生的胡茬,人看起來卻還是很乾淨。許綿秋覺得那兩句話多少應當帶點如釋重負的意味,但沒有聽出來,裴序的話講得缺少一種應有的、渺小的快樂,很疲累,像西西弗斯開啟新一輪的巨石推動輪迴。
「利息呢,他們肯讓你拖?」許綿秋說。
她倦怠地貼著牆,看裴序從她那盒女士香菸里抽出一根點燃。這個季節的日出很遲,男人唇邊隨著呼吸節奏均勻閃爍的火光,是背後整片暗沉夜色中為數不多的光亮。
裴序沉默片刻,胸口幅度稍大地起伏了一次,手裡那支煙便迅速燃燒掉相對長的一小段,「講好了,再拖一個月。」
「得了吧,姓張的能那麼好心?是不是又加了。」許綿秋攢了點力氣,便從兜里摸出粉餅補著妝,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要不要我給你點?」
裴序低頭抽菸,把玩著手裡暗綠色殼的打火機,「你不是說信不過男人嗎?」
「是信不過。」許綿秋大方承認,「看你這張臉的面子而已。」
「行了。」裴序總算笑了笑,點點菸灰,「你那些錢還是捂緊了,存著給你們姐妹倆過日子吧。」
老闆麻利地擦著旁邊的幾張桌子,喊了句粥快熬好了。許綿秋抓緊吸著最後一點菸,含糊道,「我怎麼聽說你今天又惹事?打客人啦?」
裴序臉色一沉,瞬間想到幾小時前的事,表情少見地鮮活一瞬,露出幾分惱怒。許綿秋看見他那個樣子,咯咯直笑,「怎麼?真被人占便宜了?」
於是裴序的表情更不好看了,掉頭催促老闆快點上粥。
許綿秋笑得咳嗽,「不會讓我說中了吧。」粥端過來,她按滅快抽完的煙,拿起勺子在砂鍋里攪了攪,「女的還是男的啊?」
裴序腦海里鬼使神差地浮現出沈渝修那個挑釁的笑,以及接吻時送到齒列間的唇珠。吻他的那張唇貼上來前沾過馬天尼,因此那顆唇珠在他記憶里不容忽視地留下了少許金酒和橄欖的氣味。
嗅覺的印象總是很深刻。裴序噴出一口煙,沒正面回答,冷哼道,「一個欠/操的。」
許綿秋斜睨他一眼,體察到一點點奇異的、裴序自己未曾發覺的情緒,嗓音變了變,「我說你最近都不來我這兒?看上人家了?」
裴序把煙拿下來,認為許綿秋的審視與問題都很可笑,「今天才見第二次。」
女人的直覺細膩得多,許綿秋端詳他,半晌沒說話。
裴序轉換話題:「你生氣?」
「你以為老娘吃醋呢?想得美。」許綿秋翻翻白眼,吃了幾勺粥,哼哼道,「你等會兒回我那兒?」
裴序看著她,「你妹不在家?」
「寒假早過了。」 許綿秋一隻手捂著胃,覺得熱滾滾的粥下肚確實好受一些,「高中管得嚴,她在學校住著呢。」
裴序點頭,「嗯。」
許綿秋咽下一口粥,摸出一把鑰匙丟給他,「去就順便做頓飯。」
裴序拿起鑰匙,兩根骨節分明的手指轉著那枚片狀金屬,答了一聲好。
吃完粥後,剛好是日出。裴序支著胳膊,打開手機,發現裴荔六點時給他發過一條簡訊,便走出大排檔回撥過去。
接通前的電波聲在空寂的街道中被放大得有些孤單,少時,裴荔更憂鬱低落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哥。你最近還好嗎?」
「兩周了,你不回家也不來學校看我……你很忙嗎?要不我去你上班的……」
裴序借著灰霾雲層漏出的幾縷日光,打量玻璃窗中照出的自己,顯眼的傷口都癒合得差不多了,「不用。」
「最近不忙,後天去學校看你。」
裴荔也只是擔心他出了什麼事,聽他這麼說便放下心,聲音雀躍不少,「後天……周五好嗎?哥,我周五下午要去面試一家會計師事務所的兼職實習生。」
實習的事情春節在家時裴荔就提過,裴序對這種豐富簡歷的工作態度很寬和,踩滅菸頭,答應道,「好。」
「周五我去接你,面試完一起吃飯。」
第8章 道謝方式(1)
周五下午,裴序和同事調了班,去裴荔發給他的地址前,先回了趟家。
自幾周前的那個夜晚之後,兩人幾乎沒回過家。裴荔有幾件東西落在家裡也不敢自己去拿,只能告訴裴序,今天一起帶上交給她。
裴曼沒有正式工作,偶爾去打打零工,不然就是與一群牌友泡在棋牌室,下午通常不會在家。裴序上到三樓,站在自家鎖孔略有生鏽的鐵門外摸著鑰匙,忽然聽見屋內傳來幾聲女人放肆的大笑。
他有些意外,皺眉開門,發現屋子裡只有裴曼一個人,倒在沙發上舉著手機,正同什麼人在通話。
窗簾半拉著,午後的陽光照到桌上那一碟剩菜和兩瓶喝得見底的酒瓶上,仿佛令空氣里懸浮的微塵都沾染了星點食物變質發霉的氣味。裴序關上門,走到沙發邊,面無表情地盯著半醉的女人。
「魏哥啊,你要是真能找到他父母……那我可要好好謝謝你……」裴曼手裡拎著半瓶酒,說話時還亢奮地用酒瓶砸了一下地面,「我和你六/四開都行!只要錢能搞到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