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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4:56:13 作者: 不是知更
凌晨兩三點正是一樓酒吧的高潮時段,形形色色的人頻繁進出,各種煙味和香水味道混雜,合成一股嗆人氣味。陳進和當班的同事打了招呼,離開會所的迎賓區,毛毛躁躁地在樓下酒吧電梯口附近打轉,「好好的張哥找裴序幹嘛,這小子又得罪人了?」
「看那架勢應該是。」剛去完洗手間的酒保神神秘秘道,「聽說是跟張哥身邊的人動手了。」
「我操,他活得不耐煩了?!」陳進塞給他半包煙打聽細節,「誰說的?」
「監控室的小趙唄。」酒保撇撇嘴,「你哥們兒這回慘了。」
「他媽的裴序是不是腦子有病。」陳進氣得連連翻白眼。他正想再問幾句,卻聽電梯叮咚一聲,臉上掛彩的裴序捂著額頭,半垂著頭走出來。
他下頜沾了水漬,血沒洗乾淨,還有血水淌在側臉,匯聚到唇邊。陳進罵人的話不得不先咽回去,「操,你什麼情況?」
「沒事。」裴序繞到吧檯靠近後廚的櫥櫃附近,抽了幾張餐巾紙擦掉那些血,脫掉被踢打得髒兮兮的外套一看,剛被人報復性踩了好幾腳的小臂果然已經泛起一片青紫。
他不吭聲,陳進就知道這事兒又是個悶虧。他教訓兩句,轉頭去吧檯要冰塊,「敷點兒,能止疼。」
裴序朝他笑笑,伸手道,「煙分我一支。」
「你這個月蹭老子多少支了?!」陳進暴躁罵道,分給他一根,捎帶遞了火。
兩人溜到門口,在夜風中吞雲吐霧。裴序被嬉笑進出的客人推搡兩把,識趣讓了位置。菸草激得嘴角的小傷口生疼,並很快喚醒了全身各個傷處的痛感,他咬咬牙,夾著煙,吐出一口灰藍色煙霧,望見郊區那根落滿黑灰,徹夜不息噴出滾滾濃煙的煙囪隱匿在黑夜中的模糊輪廓。
裴序看了半支煙時間的煙囪,轉身去拿冰塊鎮痛。
他回到吧檯附近,正碰上一群人說說笑笑地往外走。裴序看也沒看,背貼著堅硬的裝飾牆柱,低頭抓起幾塊冰壓在手臂的傷處。
那些冰塊被人捏在手心,發出輕微的咔嚓聲,又很快融化,斷續落下水滴,濺到黑白棋盤式的地磚上。沈渝修隔著兩道迷幻的菸灰紫光帶,望見幾步之外的裴序半張臉藏在角落的陰影中,動動唇角,啪地一下吐出那半截還未燃盡的煙。
手機在口袋裡嗡嗡震動,半小時前他約好的人就到了酒店,正撒嬌賣乖地催他。沈渝修不耐煩地伸進口袋,掛了電話,腳步一轉,朝那個吧檯走去。
他在離裴序還有幾步遠的地方站定,半靠著吧檯椅,招手要了兩杯威士忌。裴序抬眼看著他,輕鬆認出這是一兩個小時前打過照面的人,對視幾秒,別開臉,又抓了一把碎冰。
「喝一杯?」沈渝修對長相漂亮的人總是多幾分耐心,兩指一併,將一杯酒推了過去。
裴序撩起眼皮看看他,回了個軟釘子,「上班時間,喝不了。」
他轉過的正臉上有幾處很明顯的傷口,沈渝修想了想走廊上的那一幕,略表關心地指指他的臉,順著他的話問,「你在這兒上班?」
「保安。」裴序單手將剩餘的冰擱回吧檯里,又抽了張紙巾,不甚在意地擦掉新滲出的血,預備起身走人。
沈渝修卻抬手攔住他,笑眯眯念出從張經理那兒問來的名字,「裴序?」
裴序停住動作,舌尖抵著下唇,嘗到自己嘴裡的丁點兒血腥味,不冷不熱道,「嗯。」
「沈渝修,不渝的渝,修行的修。」沈渝修自報姓名,伸出的手也沒有收回來,順勢搭著他的胳膊直起身。
他的指腹細細密密地貼在裴序的皮膚上,傳遞出一種乾燥、溫熱的觸感,不招人厭煩。距離縮近,沈渝修長長的睫毛和那顆眼下的淚痣隨著傾身動作送到裴序眼前,近在咫尺,仿佛唾手可得。
他靠過來前又抿過酒,嘴唇和唇珠都變得鮮紅。裴序下巴微揚,盯著人,一反常態地沒有揮手避開,好像是怕麻煩,又好像僅僅是不想反抗面前這位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但沈渝修直覺裴序膽子很大,沒什麼不敢反抗的東西,因此大約是怕麻煩。
身旁人不搭話,沈渝修便不多糾纏,利落喝乾自己的酒,從名片夾里取出一張,壓在厚重的玻璃酒杯下,接著朝他眨眨眼,長腿一伸,跟著返身來找人的蔣堯離開了。
他們走開不久,抽完煙的陳進晃了過來,靠在吧檯角落裡問,「那人你認識?」
「不認識。」裴序說,瞟了一眼那杯推到他面前卻還沒動過的酒,「喝酒嗎?」
「啊?」
「現成的。」裴序指指那杯還沒動過的酒道。
「那敢情好。」陳進美滋滋吞了一口,「這酒不錯啊——這誰的錢包?」他拿起那隻落在吧檯椅上的黑色錢包問。
過來收酒杯的酒保一看便知道錢包價值不菲,推測道,「是剛剛那個買了兩杯威士忌的客人掉的吧。」
「那交給領班。」陳進大大咧咧道。
「人走了?」裴序突然開口說。
「都幾分鐘了?一準早坐車走了。」陳進沒留心他手上轉著一張薄薄名片的動作,搖搖頭道。
裴序頭也沒抬,將手裡那張名片輕飄飄丟到吧檯上,另一隻手捻著掌心的碎冰,似笑非笑道,「打個電話問問。」
「說不定還在門口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