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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4:44:29 作者: 顧四木
敏敏從書房裡聽了隱約聲音就道:「什麼呀,等我一塊看不行嗎?我還有幾個字就寫完了!」
弘昑就朗聲道:「我也給姐姐留了一份。」
然而弘昑在遞給額娘的時候,卻見額娘只是擺擺手:「不必了。」
弘昑先是一怔,隨後便眉眼帶笑語氣里似乎帶了些感嘆似的:「想來是皇阿瑪已經與額娘說過了?」
正好敏敏走出來,聽見了話尾巴就道:「那你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呢。」邊示意弟弟往外走:「今兒二十五了,額娘這裡正忙著呢,你先跟我出來,用膳的時候再來。」
敏敏帶弘昑看自己養的普魯士犬。
她小時候就很喜歡第一隻漂洋過海到大清來的德牧圖圖。
可惜她小時候,宮裡是斷不敢讓小公主養這樣大的狗,太后允許她養的最大型的寵物就是放在水缸里的一對碧紋鴛鴦。
直到她過了十二歲,跟著去了兩次木蘭圍場,學會了騎馬放獵犬甚至喚鷹,太后才鬆了口,許皇上抱給孫女一隻幼犬——既然要養,就從小養大比較認主。
這會子幼犬已經長成五歲的壯年犬了。它少見弘昑,見他站在主人身邊,就先警惕地站起來,但再細細聞過弘昑的衣角後,又趴回去曬太陽了。
「四哥上了什麼摺子?」敏敏拿出皮球來讓弘昑逗狗:「今兒一早這宮裡回話的宮人還沒斷,額娘都沒空跟我細說。」
誰料弘昑答非所問道:「姐姐,你將來若是出嫁,也得找個什麼都肯跟你說的駙馬才是。」
然後就被敏敏用皮球砸了一下。
弘昑只笑。
他是想到皇阿瑪額娘才有所感觸。
弘昑知自己過幾年必得娶親成家,但捫心自問,成親後他會把心裡想的事兒,尤其是朝上的事兒告訴對方嗎?只怕不會。對方是福晉,但更是一個還較為陌生的人。必得有相處的情分,確認彼此能託付信任後,他才會說。
將心比心,他就知道皇阿瑪對額娘是一種什麼樣的情分。
愛吃甜食,對弘昑來說,是一種壓力的釋放。現在弘昑覺得,怪不得皇阿瑪不用吃甜解壓,他有額娘嘛!
被球打過的弘昑,開始說正經事。
「四哥上了一封摺子,列了防夷五事,想要放棄安南,收縮海防。」
姜恆將弘昑方才留在案上的一張紙拿起來。
與十多年前,弘曆寫下的「誠如聖祖金言理應行禁海之舉」的稚嫩想法全然不同。
那時候的弘曆大概還沒有什麼政治經驗,搬出康熙爺的話來,先是惹得皇上不快,再是提出的『堅決禁海,片板不能下水』,得罪了許多在海運上能有利潤抽頭的朝臣。
可現在,同樣一篇建議『閉關鎖國』的摺子,姜恆已經看出了擁有不俗政治手腕的乾隆帝的雛形。
弘曆依舊是支持『禁海』的,只是這次手腕非常圓融。
再不提片板不許下水,只是建議減少本國船隻外出,防範外夷。
弘曆很聰明,他這次動的不是任何朝廷官員的利益,而是安南的利益:他提出不但不必耗費錢糧幫助安南這樣的撮爾小國抵禦有英吉利撐腰的真臘,反而可以與英吉利協商,從此將安南當成兩國貿易往來的地點。
關閉本國各處海岸港口,生意的往來都挪到安南去做。
這樣整個東南沿海的港口都不復存在,倭寇海匪沒法上岸補給,自然作亂就少了。至於會不會去安南作亂,那就跟大清沒關係了。
弘曆的觀點是直接把安南給英吉利也無妨,且以後大清只提供商貨掙錢,減少甚至禁止本國的海船出海——海運運輸之事都由西洋各國完成,如此便是依舊賊寇橫行,禍害的也只是安南這個市場,倒霉的被劫掠的船隻也只是西洋的船隻。
這聽起來是一個甜蜜無害的計劃。
商品賣出去的利潤留在大清,而危險則扔到海外,所有的犧牲不過是一個安南罷了。
不止在弘曆眼裡,在許多朝臣眼裡,安南這也根本算不得什麼犧牲。
本來就是非華夏之地嘛!
這篇《防夷五事》一出,朝上許多官員都響應:不損錢財,不動兵馬便能消弭禍事,大家都很省事呀。
就在朝臣們以為皇上會接納這個『完美』建議時,六阿哥弘昑也上了一封奏摺,於四阿哥的諫言完全相反——力陳出兵保住安南之地,繼續操練水師以防外夷!
這是弘昑上朝的第一年,也是他第一次站在朝臣面前發言,就給朝臣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止是他的言辭,還有舉動,弘昑在說話前,先發起了『傳單』。
弘昑不止寫了摺子,還去負責印書的武英殿修書處,印了許多張他自己手繪的簡易地圖,用不同大小的圓圈來代表各個國家。
能參與國家級戰事討論的朝臣們並不太多,弘昑一人發了一張簡略圖。
當然也有皇上的一張——就夾在摺子里。
弘曆也收到了,心情複雜看著手裡的簡易地圖,聽六弟說話。
雖是第一次當著重臣們講話,但弘昑的聲音很投入很平靜,講解地圖時也心無旁騖:「安南之地甚為要緊,近有占城真臘,遠也可幅員蘇門答臘、爪哇等國。」他指著簡易地圖上他畫的一堆小圓圈以及用一條虛線勾勒出來的相應的漫長海岸線:「若得安南,南海之地廓然肅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