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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4:44:29 作者: 顧四木
養心殿裡的佛堂,仿照乾清宮的偏殿一樣,掛著先帝和太后的像。
皇上有時累的緊了,就會去佛堂盤膝而坐,與阿瑪額娘說說話,訴訴苦。只是他心中清楚,他對著傾訴的,是他擬想出來的愛護體諒他的父母。而並不是已經仙去的真正的康熙爺和孝恭仁太后。畢竟他真正的父母,一個是君心難測的皇上;一個是更偏心弟弟,在他登基後,甚至都不肯當太后的額娘。
從頭到尾,能聽他傾訴的長輩,也只有捏造出來的慈愛虛像而已。
可如今,他終是有了會安慰他體諒他一切決定的長輩。
太后方才的眼淚,也是落在皇上心裡,填補了很多年前,他坐在兩張畫像前的傷感。
「去素心堂。」出了月壇雲居,皇上坐在轎輦上吩咐。
然而皇上到了素心堂後,卻被告知信嬪不在宮中,而是去金魚池看魚了。
皇上止住內監要去通傳請信嬪回來迎駕的步子,只道:「朕過去。」
方才與太后說過話後,皇上並不覺得累,反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開闊心境與一種親人體諒下越發要繼往開來奮進的激動。
也急迫的想跟信嬪說說話。
自己這樣的選擇,她能明白嗎?這樣來自於他的鄭重的長久信任,她會擔負起來,在接下來永遠不變地陪在自己身邊嗎?
前世的十多年印證過這裡的許多人,可唯獨她,是這個世界新鮮的。
皇上原本只是漫不經心看過去一眼,卻又偏生撞入了眼中心中。
姜恆伏在欄杆上,並沒有讓人點燈聚魚,只是就著夜裡道路上點著的宮燈,看著尾巴如扇的金魚隨意遊動,自己出神。
哄睡了女兒後,她出來散心兼思考明年選秀後的工作環境。
不知怎的,看著遊動的金魚,她思路逐漸跑偏,從明年有新人入宮這件事,偏到了皇上對後宮的近乎禁慾的冷淡上。
她原本以為自己不用到三年後新人入宮的時候,還在考慮專寵這個問題——她一直覺得懷孕那段時間,就足以替自己摘下專寵這個帽子了。
有孕的妃嬪會被撤掉綠頭牌,皇上應當去翻別的牌子。
可皇上竟然真的就一直沒有翻牌子,以至於她頭上的帽子帶的更牢了。
當然,這也跟皇上有很長時間不在宮裡有關係——她懷孕的時候,皇上正在計劃著一鏟子同時鏟走年羹堯和隆科多,往木蘭圍場去了好久。
鏟走這兩個根深蒂固的朝臣,前後也需要做足準備,根本就沒有功夫行走於後宮中。
姜恆記得,那段時間皇上探望她也不多。
她越發發散思維起來:其實就在她沒懷孕的時候,皇上的翻牌子也是很有限的,幾乎平均不到一月一次。所以敬事房張玉柱有段時間都愁的瘦變形了。
「大熊貓。」姜恆伏在欄杆上自言自語,皇上簡直像個大熊貓。
從數量角度看,皇帝跟大熊貓一樣都是稀有物種。此外,皇上還有一點跟大熊貓很像,據說大熊貓一年發情一次,是標準的冷淡體質。
於是姜恆至今還記得在草原上皇上接連兩日過來的事情,因為那實在是太特殊了,簡直是破天荒!
難道再世為人,就真的看破了紅塵,沒有那些世俗的欲望不成?
姜恆眼前看著是魚,但其實已經浮現出皇上穿上熊貓裝慢吞吞翻個身的樣子,又忍不住笑了。
「在想什麼?」
要不是欄杆高,姜恆只怕要嚇得跌到金魚池裡去。
皇上的聲音驟然在耳邊響起,實在是驚雷一樣。
她在心底在條件反射回答:在想皇上你轉世的代價是不是被沒收了欲望。當然這樣的死亡回答只能在心裡想一想。
於是面上只是搖頭:「臣妾看魚看迷了。」
皇上莞爾,握住她的手腕將她輕輕拉起來:「夜裡石頭上冷起來了,別伏在欄上,仔細寒氣入體。」
姜恆聽他這樣細緻關懷,想起他與自己常說起養生之道,腦中又浮出了另一個想法,皇上是不是前世嗑藥以至於磕出了陰影,所以格外在禁慾養生……
而皇上見她始終魂不守舍似的,還以為她是讓明年新人要入宮的消息給打擊了。
「是皇額娘……還是皇后,跟你提了明年秀女入宮的事兒?」
姜恆低頭回答道:「皇后娘娘與臣妾說了一回。」
她接著還想跟大領導表白一下,雖然自己帶著專寵的帽子,但絕不會打壓新人的態度:「娘娘還說讓臣妾跟著學點宮務,到時候新人進了儲秀宮……」
皇上見她這樣垂著頭說話,就打斷道:「明年不會有新人進宮。」
果然就見她極為驚詫抬頭,雙眸一瞬間亮的驚人,像是極晴朗的夜空中,星星忽然閃了一下。
皇上被這種態度熨帖到了。
而姜恆則是實實在在震驚了:難道,皇上你真的走上了禁、欲換壽數的道路嗎!
兩個人兩兩相望片刻。
皇上在她震驚的目光里倒是漸漸平靜下來,接下來的話從容道來,像是風止雨落那樣自然。
「朕有許多想做的事情,只覺得時間怎麼也不夠用。」
皇上順著金魚池的邊慢慢走著,示意姜恆跟著他。
而蘇培盛帶著人退遠了些。
「朕每日一睜眼,腦中就有無數事,睡前的時候,也總要想著明日該做什麼,盤算著近來該收到哪裡的摺子,為何耽誤還未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