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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4:44:29 作者: 顧四木
可現在……
皇上抿了一口酒。
在喝酒這件事上頭,皇上隨了先帝,不愛也極少飲,宮中宴席也頂多一杯。此時也就沒嘗出這酒跟宮裡的佳釀有什麼區別。
倒只覺得這酒很清透澄淨,在杯中蕩漾著一種透明的波動,跟在草原上蒙古王公常喝的酒不同,可見酒液又醇厚篩的又好。只是蒸釀這樣清澈味綿的酒,必然要費更多的糧食。
皇上已經在想:接下來若有戰事,是否要讓戶部限制民間與官方釀酒的數量。
畢竟一到有國戰發生,糧食的價格就翻著跟頭往上漲。當年先帝爺御駕親征準噶爾,皇上跟著去過戰場,但他當時關注的除了戰況,還有京城甚至整個北邊飆升的糧食價格。
百姓是要討生活的。
糧米是必需品,價格浮動一點,影響的都是無數人的生計。
皇上想著民生要事就有些入了迷。
而在貴妃眼裡,皇上這就是心不在焉,人在心不在。
自己果然走到了這一天,自己最害怕的失寵這一天。
貴妃已經放棄了今晚以舊情打動皇上:男人果然都薄情,都喜新厭舊,既然喜歡新的,那就給他準備新的!
貴妃又瞥了束蒲一眼,束蒲對貴妃點頭,表示:娘娘放心,甘棠已經去帶宮女引橋過來了。
而此時,到達內務府的甘棠,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且說古嬤嬤既然要放水,甘棠入內務府就如入無人之境,整個值房附近都沒有宮人走動值守,格外靜悄。
此時已經到了深秋臨冬的時節,天兒黑的早,晚上也冷起來。
甘棠叫小冷風一吹,小黑過道一走,本來就心裡有點毛毛的害怕。等到了引橋所在的值房門口,卻見裡頭都沒點燈。
甘棠暗地裡啐了一口:真是不要臉,這就等不及了,連燈都不點就等著走。
她推門進去,看到引橋的身影坐在桌邊,整個人就是黑黢黢的一塊陰影。甘棠語氣惡劣道:「黑燈瞎火坐在那裡作甚?」引橋這才默默點起蠟燭,然後舉著燭台猛然回過頭來。
她這一回頭,甘棠差點叫出聲來,以為見了鬼。
還是那種毀容鬼。
只見半面黃昏昏的燭光下,引橋臉上都是嚇人的大顆紅疹子,有兩顆還長在眼角,拉扯的她本來上挑的小狐狸眼都變了形。
那真是驟然一見能嚇得人心臟停跳的程度,何況甘棠還是在黑暗中猛然見到。
甘棠魂飛魄散一場後,好容易才張開嘴,忍不住狂拍胸口抖著聲音罵道:「你怎麼這個鬼樣子……」
偏生這鬼還上前抓著她:「你們賠我的臉!便是貴妃娘娘又反悔了,不許我伺候萬歲爺,吩咐一聲便是,也沒必要毀了我的臉吧!」
「你們讓我以後怎麼活下去啊!」引橋嚎啕大哭起來,順便把個甘棠又拉又扯的,揉了個亂七八糟,還趁機掐了好幾把。
甘棠整個人都懵了,好不容易掙脫開來:「你在說什麼!」
引橋深諳惡人先告狀與賊喊捉賊的道理:我喊得越理直氣壯,我的嫌疑就會越小。
於是她直接頂著這張臉貼到甘棠身上去:「你看看!你看看!我自打到了這內務府,人生地不熟的,唯一的罪過的陳公公還已經流放伊犁了,誰還會用什麼藥害我這種小宮女不成?唯有你們翊坤宮幾次三番尋我罷了!」
「我就說呢,這宮裡人人都爭皇上,怎麼貴妃娘娘倒好心要抬舉我。原來竟是要毀了我的臉!你們好狠的心啊!」順帶又掐了甘棠兩把。經過跟翊坤宮的虛與委蛇,她可是套出話來了,這甘棠跟陳得寶走的就很近,而且貴妃跟前許多餿主意都是這甘棠挑撥的,能多掐她兩下的機會,引橋一點兒也不放過。
果然甘棠被引橋這瘋了似的態度嚇唬住了,也被她的指責立刻帶偏了。只顧著分辨貴妃宮裡絕對沒有出手毀引橋的相貌,半點沒有懷疑引橋有自己『毀容』的可能性。
甚至連引橋下黑手掐她都一時沒顧上。
直到引橋都掐累了虎口生疼,才鬆開手撲到桌上去繼續放聲大哭。
甘棠急的跺腳道:「這可如何是好。」
事發突然也沒法跟貴妃商議了。
此時貴妃應該正在與皇上一起用膳呢。
引橋從桌上抬起頭來:「那我不能去伺候皇上了嗎?」
甘棠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她:「就你這張臉,想去伺候皇上?!」估計明天就會被人拖到安樂堂去,很快就被燒成灰了。
引橋又開始嚶嚶嚶哭泣,邊哭邊說:「我的命真的好苦。」她坐在黑夜裡,消瘦的肩膀看著有點可憐,聲音里也充滿了感情:「其實我原本就不信有這樣的好事。」
「貴妃娘娘就算要抬舉人,翊坤宮中那麼多漂亮的宮人,哪裡輪得到我。」
「遠了不說,甘棠姐姐你就生的這麼標緻,身段又好——所以你第一回 來找我,透露貴妃娘娘的抬舉,我根本就不敢信。貴妃娘娘只需要看著你,又何用捨近求遠。」引橋伸出手來:「哪怕我是有一張臉多少看的過去些,可你看我的手,常年干粗活,這手都毛糙糙的,哪裡比得上翊坤宮裡的姐姐們玉手纖纖,皇上怎麼看得上。」說著又哭了起來。
這回甘棠沒有勸她,甚至方才跺腳著急的急切都遲緩了。
甘棠不自覺就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