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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4:38:33 作者: 石頭與水
    「這如何一樣?」周太太道,「你哪裡曉得江太太的本事,都說她是天上jú仙投的胎,這考場不許帶進隻字片紙的,你祖母給你求的符的都是紙做的,上頭還有字,這是不能帶的。江太太給我的這個,可是金的,最是靈驗不過,也不是保你必中的,這是加持運勢的金符。」

    周太太這麼說著,周三郎看這符果然是金燦燦的,上面刻了個極繁奧的圖記,周三郎覺著這符做得委實不醜,就聽他娘的話戴上了。周太太又說了入場那天去何家吃及第粥的事,周三郎嘆道,「一定要我吃及第粥的話,還真得去阿冽家吃。」他家廚子做的,他怕吃了這條命立刻就得交待了。

    頭入場那日,何子衿還去了趟余家,余太太忙道,「我這兒也不忙,你且回去吧,不是要給阿冽做及第粥麼。」

    何子衿還說呢,「明兒早上做就成。」

    余太太再三讓她回去,道,「回家靜修,把那粥做得靈驗些。」

    何子衿只得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真的是一大早,何子衿一更就起來,其實,就是沒睡,何子衿煮粥絕對有一手,用的是本地香稻米,對,就是做貢品的那種米。煮粥時的那講究就甭提了。先說,米,必是今年新米,斷不能用陳米的。水,更是有講究,提前提出的在缸里的水不行,必要新打的第一桶井水。再者,煮粥的器具,不是何家小廚房的鐵鍋,而是何子衿自己帶來的大瓷罐,連放多少水,煮多長時間,煮粥的時辰,皆有其講究,何子衿甭看是在煮粥,端的一幅神仙模樣,廚下諸人,無一不靜立服侍,都覺著這粥經他家大姑奶奶一煮,就成了個神聖物兒,俗稱神粥。

    及至這及第神粥煮出來,提前帶兒子過來吃粥的周太太都說,「不愧是江太太煮出來的粥,味兒就是不一樣。」

    周三郎亦道,「非吃此粥不有及第也。」

    諸人皆笑,何老娘更是歡喜,覺著這話吉利,道,「必得應了三郎的吉言!」

    今天,非但大家都要吃及第粥,且,不論何家人還是周家人,都是清一水的大紅衣裳,周三郎阿冽更是如此,不曉得還以為他倆要辦喜事兒呢。家裡人在老太太屋裡喝粥,余幸在自己屋裡喝,余幸絕對是忍著噁心在吃,除了有孕時口味兒轉變,這生產後,余幸就又恢復了以往的飲食,她現在連牛羊肉都吃得不多,何況是豬肉丸,裡頭還有腸粉、豬肝這樣的東西,她一想就吃不下。可這不是為了旺丈夫麼,吃不下也得吃啊,余幸端著碗,聞著味兒就覺著,倒也不難聞。待一吃,不禁道,「這粥煮的真不錯。」

    阿田道,「奴婢親去看了,大姑奶奶這粥可是有講究。」便將用什麼米、什麼水、什麼時辰下的鍋,一一與自家姑娘說了,道,「先時老太太讓大姑奶奶回來煮粥,奴婢還說呢,家裡人多的是,這粥哪裡還專用大姑奶奶來煮,可今兒奴婢這一瞧,覺著,這粥等閒人還真不一定學得會。」把這粥的各樣講究說了一通。

    佛手也說,「我聽說,以前大姑奶奶小時候,那會兒還在老家呢,就跟山上神仙學了神仙術,極會給人占卜,每月只得三卦,一卦便要十兩銀子。就這樣,都要排號,有些人家提前半年來拿號,等著大姑奶奶占卜。」

    阿田不禁道,「姑娘,你說大姑奶奶是不是真有神仙術啊。」

    余幸道,「大姐姐現在已經不給人卜算了。聽相公說,大姐姐說的,緣法已盡,便不卜了。」

    佛手道,「我覺著,大姑奶奶很有些神道。」

    阿田道,「可平日又覺著,大姑奶奶挺和氣的,完全不似廟裡那些和尚,或是庵里那些姑子啊。」

    迷信主僕三人組正說著話呢,阿冽就過來了,阿冽看一回兒子,與媳婦道,「我這就得去排隊入場了,過來再看看你,看看兒子。」

    余幸把粥碗遞給丫環,擦擦唇角,「放心去吧,東西都收拾早了,剛我又讓阿田檢查了一回,樣樣齊全的。就是一樣,晚上睡覺,別把考間兒的窗子關的太嚴實,不然炭盆容易出事。」阿冽笑,「說七八十遭了。」

    余幸嗔道,「這不是不放心你嘛。」給丈夫理理衣襟,問,「大姐姐給的金符,相公可戴了?」

    「戴了。」

    余幸摸摸丈夫頸間,這才放下心來,道,「去吧,別叫周家公子等你。」

    阿冽捏一捏妻子的手,這便去了。

    家裡何恭帶著俊哥兒、興哥兒,阿念還著阿曄,江仁帶著大寶、二寶,胡文帶著重陽、二郎,一併給阿冽周三郎送考去了。這般排場,阿冽怪不自在的,直道,「都不必去,也就幾步路的事兒。」

    江仁笑道,「阿冽,不是為你,主要是讓孩子們感受一下秋闈氣氛。」

    阿冽笑道,「這倒是,我看過幾年就是重陽、大寶他們啦。」

    重陽道,「阿冽叔,好好考,這回一定得考中,不然以後跟大寶做伴可就沒面子了。」

    何恭咳一聲,「我以前跟阿念一併考中,人家都說是美談來著。」

    重陽一縮脖子,「姑祖父,我可不是那意思。」

    「那你是啥意思。」自做了祖父,何恭也開始莊嚴起來啦。

    重陽嗯嗯哼哼的說不上來了,大家一樂,阿冽周三郎便排隊去了,何恭摸摸重陽的頭,重陽拽著阿曄跑了,這麼黑燈瞎火的,胡文阿念見兩人的小廝跟了上去,這才沒說什麼。

    看著阿冽入了場,一大家子這才回家去。

    周太太正說呢,「我們家沒人送,憑他自己吧,家裡老太太倒是想來送,老太太一把年紀了,三郎說了,老太太要來送,他就不考了。」

    何老娘道,「老的不必去,該叫小的們去送送,孩子一茬一茬長得飛快,要不是今年皇帝老爺去了,秀才試沒考,不然,俊哥兒今年正考秀才,倘是趕得巧,說不得同他哥一屆去考舉子。下頭興哥兒、重陽、大寶、二寶、二郎,阿曄,年紀都差不離,孩子們哪,說起就起來了。叫孩子們看看,哥哥叔叔是怎麼不容易的考功名的,他們也就知道用功了。」

    周太太道,「我倒是擔心去的人太多倒叫孩子有壓力,分心,反考的不好。老太太不曉得,我婆家妯娌也有個小子,那孩子,自幼聰明伶俐,念書也是極通的。小時候人便說,這孩子大了必有出息,不知怎地,念再好的書,一考就不成,這總是考不成,孩子心裡就憋悶的呀,哎,年紀輕輕的硬給憋悶出病來。後來我也看透了,這功名,隨他去吧,我們老大不是讀書的料,家裡花銀子給尋了個缺,兩口子出去做官了,雖是小官兒,衣食上也能周全。」

    何老娘道,「你說的這種平時挺好,考試不成的,也是有的。這就得叫孩子知道,這考試算什麼事兒啊,要是連考試都這般心重,以後比這考試要緊的事多著呢。這科考,就是個門檻兒,連門檻兒都不敢邁,還能想什麼以後。這就是心太窄,當多叫他寬心,先別念書了,下田幹活去,把身子骨兒鍛鍊結實了。再往外頭走一走,經些事兒,就好了。哪裡能由著孩子就往這科舉上死磕,這就鑽牛角尖兒去了,怪道悶壞了身子。」

    不說別個,何老娘在這科舉一道絕對是經驗豐富,聽得周太太連連點頭。何老娘拿自家舉例,「我們丫頭她爹,也是時運不濟,其實文章火侯早就到了,偏生就是運道不至,秋闈上蹉跎了十年。那怎麼了?要叫心窄的,就覺著日子過不下去了。我家一點兒事兒沒有,媳婦給我生了一個孫女倆孫子,家裡種花種菜的,日子越過越興旺,待得時運一到,立刻就中了。待得一去帝都,帝都風水自是不同,我又得一孫子不說,我們丫頭她爹跟她女婿,一道中的進士,後來雙雙入的翰林。也沒耽擱下一代婚嫁,阿冽這讀書,雖不是我們孫女婿那樣文曲星下凡的,也知勤勉,這過日子,事情多了,也不只科舉這一件,把日子過好了,運道一來,自然就中了。倘一家子子的日子都吊在這科舉上頭,難怪孩子壓力大。其實,過日子是一大家子的事,不只這一人科舉的事,先把日子過好,日子好了,人心開闊。」

    周太太直說,「怪道老太太你能寫書呢,果然是有大見識的人。」

    何老娘假謙謙道,「哪裡是大見識,無非是活得久了,有些小小心得罷了。」「小小心得」四字,說的何其歡快也!

    周太太道,「這就了不得,怪道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話,再不錯了。要不您家日子就興旺哩,有您這樣的老人家,日子不興旺都難。」

    何老娘笑,「主要是家裡孩子們知道過日子,沒啥閒人,日子就好過。

    周太太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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