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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4:26:57 作者: 沈明笑
    Lexi咯咯笑起來,「寶貝兒,吃過晚飯了嗎?」

    「吃了,pizza,奶油蘑菇味的。」

    「Okay. 我們現在……」電話那頭吵吵鬧鬧,汽車鳴笛的聲音很響,Lexi在夜風中增大了音量。「我們剛到羅馬,現在正從中央火車站往外走,天啊人太多了。」

    「你小心小偷啊。代我向Rose問好。」

    「Sley向你問好。所以,寶貝,你在做什麼?」

    「回教授郵件。」思萊無奈地匯報,「他問我要不要去參加12月在米蘭的藝術展。」

    「你千萬別說你拒絕了。」

    「拒絕的話才寫了一半,怎麼?」

    「多好的機會?你該出去走走了,而且你在米蘭那些朋友——」

    「他們都忙,很久沒聯繫了。」

    思萊打斷她,雖然知道她的擔心和好意,但是,「媽咪,恕我直言,你們出去旅遊就好好玩行嗎,別三天打一個電話給我,我真的不會有事的。」最多就醫院一夜遊而已,「你這樣搞得我覺得自己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廢物。」

    「抱歉,我只是……」

    「我知道。」思萊軟下聲音,輕嘆道,「我不會有事的,我向你保證。」

    「好的,我會減少對你的騷擾。但是你應該去米蘭。順著天意走,這不是你常說的嗎?嘗試一些改變吧,你需要新鮮的事情,或者久別重逢也不錯——別急著說不,你是什麼膽小鬼嗎?」

    「噢不,你是傻瓜。」Lexi毫不客氣地說。

    思萊對她提不起脾氣來。「好了,我想想吧,拜拜。」

    米蘭嗎。

    思萊掛了電話,看向電腦屏幕上沒寫完的郵件,挪了挪光標,切到相冊。

    很久沒刻意翻過的相冊里存著上萬張在米蘭的照片,他很少一個人出鏡,在球場上,在教室里,在酒館前,照片上那些簇擁在一起的臉龐存放在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與他們分道揚鑣後,米蘭成為他的遺憾,但也同樣永遠是美好的象徵。

    翻開手機通訊錄,思萊的目光在那幾個名字上划過。Lexi說的對,膽小鬼嗎,一句簡單的問候都發不出去。

    猶豫了許久,他點開了其中一個名字。他的同學兼好友兼室友,那幫兄弟中與他認識時間最久的一位。

    他發送了一條:Hey,Jerry,最近過得怎麼樣?

    天啊,太蠢了。

    過了好久都沒有回信。思萊把手機丟到一邊,覺得他或許確實是傻瓜。

    Jerry的電話是臨近午夜的時候打來的。思萊睡了太久毫無困意,正在發愁怎麼度過這個晚上,屏幕上的「Jeri.」亮起,他愣了好久,緊張兮兮地去接。

    「我還以為我忙花了眼,這是誰啊,Kingsley Nelo,你終於想起我了?」

    「……」

    「Hello?Sley?……說話!」

    聽著熟悉的聲音,回憶從思萊昏沉的腦子裡翻滾而出。那些他們肆無忌憚的,吵吵鬧鬧的歲月,仿佛就在昨天。

    他其實從未失去過它們。

    思萊半天才從嗓子裡擠出一聲,「Jerry,你在忙嗎?」

    「手頭有幾件衣服在改,忙是忙,跟你講電話的時間還是有的,你怎麼樣,還在威尼斯嗎?」

    「嗯,我年末就畢業了。」

    「好啊,回米蘭吧。」

    「……」

    沉默了幾秒,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咆哮。

    「Kingsley,你他媽!我以為我們的友情就停留在ins評論里了,你躲著我們這麼久,終於想明白了嗎!!給我速度滾回米蘭來,不說別的,見一面總是要的!!今年之內我必須見到你,聽到了嗎?」

    印象中的暴躁老哥工作之後更加暴躁,思萊今日第二次被吼得一愣。要說從前他很多罵人的俚語可都是從對方那裡學的,他下意識就要對著吼回去,可是舌尖到嗓子到胸膛全都湧上來一股酸甜,幾乎讓他熱淚盈眶。

    為了不顯得那麼沒底氣,思萊哼了一聲,「我就是問候一聲,你激動什麼啊。你先忙,再說吧,我十二月可能會去。」

    再看一眼躺在草稿箱裡寫完卻沒發出的郵件,思萊挪動手指,光標停在刪除鍵上,在耳邊Jerry洪亮的聲音中,緩緩點了下去。

    隨後一周,Lexi沒有再怎麼打給他查崗,倒是他在米蘭那幾個朋友開始輪番打來,閒聊完就催他去米蘭見面。

    這些聲音有效地緩解了他的疼痛。

    有幾次他在噩夢中驚醒,下意識去找阿司匹林,或者晚上一個人對著空曠的房子走神許久,面前不知不覺又空了酒瓶,電話鈴聲會突然讓他從混沌中恢復知覺。

    也有人觸及到他的病因,問現在有沒有交往對象真的是太正常不過的話題。他說有過但是上個月分手了,同樣不是什麼叫人驚訝的回答。對方讓他move on,他笑了笑說,我已經看開了啊,分手是我提的,我一滴眼淚都沒掉過呢。

    對方是那個曾經跟他說過「你太悲觀了」的學長。聽筒那頭默了半晌,又說:

    「來重塑你自己吧,思萊。」

    可是我就是這樣的我啊。

    思萊固執地想。

    連我最愛的人都沒有辦法治好我。

    他們是分開了。十一月二十二日,分開兩個月整,分開的時間已經是他們在一起時間的兩倍,可是兩倍顯然還不夠長。

    那個人的影子無處不在。

    這真的很恐怖。他們在威尼斯認識,以至於威尼斯的海,威尼斯的廣場和街巷,還有這棟房子,從沙發到臥室,從傘到畫紙到醫藥箱行李箱,全都有他的氣息殘留。大風颳不走,大雨澆不滅,思萊日復一日的夢境裡都有額頭上輕而又輕的吻,就如同他們告別時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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