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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4:26:57 作者: 沈明笑
    思萊扶了他一把。

    「走吧。你喝太快啦,要來點水嗎?」

    ……

    返程簡直是災難。從前楚笑飛喝多了都是吐完了再走,或者就近找家酒店倒頭就睡,坐車回去搖搖晃晃很容易反胃,更何況威尼斯的代步工具是船,這晚的坐船經歷將列入他人生中最痛苦的半個小時。

    雖然喝暈了,但是楚笑飛的偶像包袱還在。上船前他一路都在說「沒事沒事別擔心」,船開了之後他就閉嘴了。他靠著周南俞的手臂整個人斜躺,臉朝天拼命乾咽著嗓子,面色煞白,表情扭曲,仿佛赴死的烈士。

    照顧著這樣的醉鬼,周南俞沒有半點再與誰交談的意思,反倒是思萊還忍不住看著楚笑飛笑。

    「你朋友真有趣……我太久沒遇到對手了,還是高估了他的酒量。」

    周南俞沒說話。

    思萊動了動唇,補了後一聲,「抱歉。」

    「嗯。」

    而他卻不再跟他說沒關係了。

    等到上岸,楚笑飛已經快到極限,周南俞架著他往酒店走,一路沉默。到了旋轉門前他才出聲對思萊說,「我得送他上去。」

    「好。」

    飛蛾撲火後化成灰,待海風過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思萊停頓了片刻,往後退了一步。

    「那我回家啦。」

    到家後思萊一巴掌拍在電燈開關上,燈開了好多盞他又覺得刺眼。吧噠吧噠按了幾下,他心裡陡然升起一股厭倦。閣樓是他的房間,整個家裡就只有這裡一張床,他面朝下撲上去,大腦還沒排空,一閉眼又是周南俞的臉。

    周南俞躺過這張床,思萊在他睡著的時候偷偷看他,撫平過他皺起的眉心。那個人喝多了更加安靜,難受不難受都不說,膝蓋脫力撞到樓梯上也不啃聲,他當時就想這人是多耐痛多能忍啊?

    可惜他應該不再有機會痛他的痛了。

    千杯不醉也是種遺憾,思萊翻了翻身把頭蹭上枕頭,想要不管不顧一覺睡到天亮。而他剛剛陷入淺眠,被他隨便丟在床上的手機震了起來,震得他肋骨發麻。

    不想接。這麼晚了會有誰……

    Lexi?

    思萊立刻睜開了眼。

    來電顯示上沒有Lexi,思萊只慶幸了一秒就被下一道難題困住。前綴+86提醒著他這是來自哪裡的號碼,楚笑飛發信息給他的時候他有備註,那麼這就只能是——

    「餵?……周南?」

    「嗯。」

    夜很空曠,周南俞低沉的聲音灌進他的耳朵,只有一個音節,卻像塞壬的歌。思萊的視線落在他正對面的牆壁上,腦中靈光乍現。

    聽筒里的聲音繼續道,「你能出來一下嗎?」

    思萊咚咚咚跑下樓,「你在哪?」

    「開門。」

    思萊打開了門。

    夢裡見他,開門是他,思萊握著手機,兩人面對面掛掉了電話。門口站著的人換了一身衣服,看來安頓楚笑飛足夠折騰,那句「我得送他上去」的意思是「我先送他上去」,如果他需要回應什麼,他不會避之不及。

    「那個時候你想說什麼?」

    周南俞的眼眸與凌晨的天和水一樣黑,他的英俊一直很冷,但卻能一眼就讓人焚燒。

    觸碰火的聲音太吵了。

    嘭!

    嘭!

    嘭!

    思萊努力忽視那幻聽,可它在拼命向他宣告:

    就是現在。

    「我是想說,你要不要跟我談三十天的戀愛?」

    如果我未來真的喜歡上誰,我會讓他在三十天之內愛上我,然後我們再談三十天的戀愛,在第六十一天的時候分手。因為在遇見的最初才是最美好的,在最喜歡的時候分開,才能讓他記住我一輩子。

    ——思萊終於能跟當初立下這則座右銘的自己說,我找到這個人了。他還沒有愛上我,可能只是對我有一點點好感,可是這一點點好感就足夠傾覆我,也傾覆他自己。

    我想把這種感情封存在三十天裡。

    沒有負擔,不會變質,在有限的時間裡保存永恆的愛。

    「很久之前我就給自己規定,一段戀愛只談三十天。時間這麼短,結束的時候兩人還來不及糟蹋這份感情,來不及相看兩厭,在最好的時候停下來,不也很好嗎?」

    「我不相信愛情,我只喜歡最初的心動……也就是現在。而你呢,我不知道過去你到底經歷過什麼,但很明顯你不會愛人,甚至抗拒別人愛你。那正好,既然你不討厭我靠近……我知道你不討厭,這是三十天的體驗卡,你不用負責,不用考慮未來,不用跟任何人解釋和我的關係,就一起過普普通通的三十天。」

    ——就像你在威尼斯停留的時間一樣,一眨眼就過了。

    思萊朝他眨了眨眼。

    「好嗎?」

    -

    利用接下來的三天時間,思萊把閣樓牆上的畫畫完了。他原本是想畫一張月下的海,畫一半總覺得構圖中少了點什麼,停筆之後擱淺許久,多虧了昨晚周南俞的電話給他的靈感,他現在知道要怎麼繼續畫下去了。

    思萊勾勒出礁石和漂亮的人魚尾巴,乘舟而去的水手朝塞壬伸出雙手,面向海朝拜她的美麗。她從河神的血液中誕生,落敗於繆斯而失去雙翅,無法飛翔,只好在海岸線附近游弋,以歌聲蠱惑水手再將其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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