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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4:11:58 作者: 十九同塵
劉呈的手拂過信紙,定定注視著她,「九娘,打仗不是兒戲,不能意氣用事。」
「殿下,我伯父駐邊十五年,我六哥十五年來不曾見過父母,往後也再不會見到了……匈奴將我伯父俘虜後,劈開了他的脊樑,每每交戰便將我伯父的屍首綁在立柱上示威,如此蠻夷,若得我朝糧食酒水養了十年,又復兵強馬壯,下一個被他們如此折辱的又是誰?」
她忍住淚,第一次對他下跪,「殿下,天下臣民,俱是陛下兒女,此事不是舍不捨得一個宗室女,而是陛下他不能看著胡人殘忍殺害了他的兒女後,還要將另一個女兒送去被他們折磨。」
眾多東宮屬臣與幕僚都在殿外,聽到這一席話,不敢相信她怎麼如此大膽。
然而在殿中良久的沉默後,劉呈走了出來。
陸十一上前問道:「殿下,勸陛下和親的奏表已經寫好了。」
劉呈搖頭,「不必遞了,燒了罷。」
眾人一驚,將視線投向他身後的楚姜,心思各異。
「可還去太華殿?」
劉呈點頭,眾人又欣然抬頭,以為事情尚有轉機,卻只聽他道:「我去勸群臣。」
這年夏天的長安,註定安寧不了。
北匈奴求親未果,退而求其次,提出與周朝互市的要求。
戶部緊急議定了規程,在七月初與北匈奴簽訂了陰山之盟,以陰山為界,兩朝軍馬絕不過陰山。
北匈奴使臣離京時,楚姜受封女侍中,入侍皇后。
這是周朝有史以來第一位未婚娘子受封這職位,而群臣俱知中宮甚愛她,對此並無多少議論。
時年七月底,天子擢陳詢為中郎將,領兵十萬,駐軍肅州。
楚崧終於肯鬆口,定下了兩人的婚事,只等兩人婚後,陳詢便要去往肅州。
二人訂親之後再一次見面,是在廣陽宮的廊子上。
皇后逗著貓兒,遠遠笑看著他們。
才初有涼信,楚姜只加了單衣,坐在欄杆上。
陳詢站在廊下,為她擋著秋陽。
認出來她穿的是疊山素紗,心中瞬間想起來兩人曾在揚州的繾綣。
楚姜見他目光停在自己衣裳上,笑道:「這一匹,還是你從李甫珃那裡偷來的。」
陳詢便笑道:「今年廉叔又得了十匹,給你做一床帳子。」
「這料子做帳子花眼睛,不如獻給娘娘五匹,給母親三匹,我留兩匹給你做一身袍子。」
因著皇后在不遠處看著,他伸手的動作又凝了下來,只是微微俯身下去,「我去肅州後,那身衣裳穿上實在不像話。」
她揚眉輕笑,「有什麼不像話的,最是傲人者,胡驕馬驚沙塵里,繡衣傾綠樽,等你去了,我要遣個畫師去,將你穿這衣裳的樣子畫下來。」
陳詢忍俊不禁,冷峻的眉眼裡綻放出一汪菡萏的春,餘光看到皇后與林姑姑的都看著這方,低聲道:「廉叔說宅子裡都布置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她眼睛一亮,興奮地點點頭,正要走向皇后,心念一轉,跑來廊子下牽著他去到皇后面前,「娘娘,子晏說宅子裡都布置好了,您可願意同我們一道出宮去看看?」
皇后哭笑不得,嗔道:「你自己想出去玩耍,非要拉著我,我可懶得去。」
說罷又笑謔了她兩聲才許他們去了,見著二人背影,林姑姑便感慨道:「娘娘先前還嫌這陳王孫,如今看來,與九娘可當真是匹配。」
皇后卻是嘆了一聲,「這兩個,還有得坎坷呢!陛下叫陳詢去肅州,防的自然是東胡,三五年輕易回不來長安,楚相也捨不得明璋去肅州,怕也就年節里兩人得團聚,從來妾心如鐵,郎心易變,真就怕他陳子晏在外胡來。」
林姑姑頓時笑起來,「若是旁的小娘子,娘娘才該如此擔心,可是九娘是誰?」
皇后輕笑一聲,「這倒是有理,他陳子晏但凡敢胡來,用不著外人去管,光是明璋,便能將他治得服服帖帖。」
卻道楚姜與陳詢到了那宅邸,見到戚三正在百無聊賴地與門房搭話。
一看到兩人,戚三便興沖沖地跑上來,殷勤地對楚姜笑道:「九娘,你來啦,我在你院裡種了一株梅樹。」
陳詢橫他一眼,他不服地瞪回去,繞去楚姜身邊,「大郎你往後可管不著我了,人說長嫂如母,你去肅州後我便跟著九娘了。」
陳詢長臂一伸,繞過楚姜將他的衣領揪住向後一扔,「我去肅州後,給你定下每月花用,你就是整日跪在九娘面前叫祖宗她也不會多予你。」
楚姜失笑,聽著戚三在後面陰陽怪氣地叫罵,問道:「不帶他去肅州歷練?」
「不帶,叫他留在長安哄你高興。」
她剛要回話,便被陳詢牽住了手,帶進了宅邸中。
初秋微有風動,送來簌簌葉聲。
這宅邸是什麼樣,她突然便不在意了,如斯木葉聲,處處可見,便處處可安。
「師兄。」她輕笑道:「前年初夏時,我就是在這樣的葉動聲中,第一次看到了你。」
陳詢低頭看向她,見到她眸中清泓。
「我第一次見到你,卻是在紙上。」他觸向她的臉,「新平楚氏有女,行九,年十六,貌似朝霞和雪艷射,有才德。」
「我何時被記在了紙上?」
「你去江南時,廉叔他們曾為我獻計,讓我□□於你,好取信於你父與太子,以行復仇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