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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4:08:04 作者: 慵不語
此時展凌進殿行禮,一抬頭,便看到霍戎在略昏暗的室內獨自盯著銅盆中的銀絲炭,似有心事。
「陛下,此堂有地龍。」展凌恭聲道:「屬下看這天氣,這個冬天要下好幾場雪,炭火怕是不頂用。」
「地龍?」霍戎眸底暗意流轉:「京城百姓,又有幾戶,家中安有地龍?」
京城百姓處沒有地龍,冷宮更沒有。
甚至連最低賤的黑炭,都被人私吞了去。
滴水成冰的冬日,十二歲的他用呵氣暖著手,沿著甬道敲響一扇扇宮門。
有個蛇蠍心腸,殺子爭寵的母親,他又身在冷宮,別人縱使看到,也只有嫌惡和懼怕。
門開了又關,他的眼眸亮起又再次黯淡。
走了好遠的路,炭火沒要到,唯一的靴子,卻被雪水浸透。
第二日,手指也漸漸生出了冷瘡,狼狽得要命。
可他還是堅持去了太學。
太學念書,這是他和其他皇子唯一的相似之處。
旁邊坐的據說是衛國公家的小少爺,烏眸雪膚,長相比畫中人驚艷。
霍戎如充滿防備的獸,冷漠而陰戾的掃了那小少爺一眼。
小少爺很是怕他,嚇得肩頭都開始抖了。
各不相擾,最好不過。
誰知一道強自鎮定的柔軟聲音忽然響起:「這個,殿……殿下你拿著。」
一個圓圓的鎏金手爐被遞過來來,覆著白而軟的短狐皮,下面繡了個小小的「沅」字。
霍戎冷冷抬頭,小少爺正望著他袖子裡長滿凍瘡的手。
霍戎陰了臉:「又想誣陷我?真可惜,這個招數旁人已用過了。」
小少爺張了張唇,卻什麼都沒說。
又過了幾日,天氣愈發寒意刺骨,冷宮如同冰窟窿,凍得人心都僵了。
霍戎正擺弄著柴火想著如何生火,忽然,一個戴著錦繡兜帽的小腦袋探進來,警惕的左顧右盼。
是商沅。
冷宮沒有侍衛太監,霍戎直接大步沉沉走到他面前。
少年驀然看到他,立刻把手裡沉甸甸的食盒盾牌一樣慫慫的舉起來,聲音都透著緊張:「我來給殿下送點東西。」
霍戎擋在門前,危險的眯起眼眸,吐出一個字:「滾。」
小少爺沒在意他的冒犯冷漠,提起餐餚,下面那一層,不是食物,卻是滿滿的炭火。
小少爺眼眸里閃過一絲狡黠:「你這裡有爐子吧,快把炭火點上,我悄悄放在食盒裡,沒人發現。」
食物還罷了,炭火侍衛們卻查的嚴。
菜餚,炭火,一顆被凍得行將就木的心,又漸漸翻湧跳動。
從那次之後,那幾年的冬天,少年總是提著食盒悄悄潛入宮中。
宮裡查封的嚴,他小心翼翼,只為了給自己夾帶幾塊取暖的煤。
他記得那個冬天。
記得那個少年叫商沅,送來的炭火叫銀絲炭。
那時他還沒見識。
漫長的歲月里,他心底最好的人,就叫商沅,最好的炭火,就是銀絲炭。
深深烙在他心頭,再也沒旁的能相提並論。
可惜……炭火猶滾燙,人心卻涼薄。
霍戎情緒翻湧,跳動的火焰映在他臉頰,眸中瘋戾的血絲愈發清晰。
他伸出冰冷的掌心,去握那映出灼熱色澤的炭火。
劇烈灼燒感嘶咬,他卻將手掌越收越緊。
也許是這個冬日太冷了,若不握住些什麼,他就要發瘋了。
「陛下……」展凌察覺到情況有異,不顧尊卑捧住霍戎手腕道:「陛下萬金之軀,為了朝廷蒼生,也不能不愛惜自己啊……」
霍戎冷冷閉眸。
可笑,他為何又會想起這往事?
商沅如今……只是個玩物罷了,自己可以盡情泄憤——
玩膩了,大不了丟開。
他絕不會,絕不會給那人傷害自己的機會……
可明明是在報復,為何還會被他牽引情緒?
是之前吃的苦頭還不夠多嗎?
展凌:「……」
荷荷望著這一幕,眼珠咕嚕一轉,立刻撒腿跑去了商沅處。
「公子,公子……」荷荷一溜煙跑到商沅處,哭喪著臉道:「陛下受傷了,您去看看他吧。」
商沅轉身,淺淺的狐毛襯托得他周身鍍了層光華,在荷荷眼裡,簡直如玉雕的謫仙一般,是話本里走出來的人。
商沅心裡一咯噔:「陛下他怎麼了?」
暴君要是傷了,怕是整個國公府都要陪葬呢!
「陛下握住炭火,掌心都被燙了。」荷荷苦著臉:「您倒是去看他一眼啊。」
商沅下意識走了兩步,立刻又縮回腳步搖頭道:「我不是太醫,不會治病。」
更別說是暴君的瘋病了。
荷荷眨眼道:「可您不是要親近陛下麼,知道了這個消息,若是不去,陛下豈不是要懷疑?」
進退兩難的商沅:「……」
所以這小宮女為何非要跑來告訴自己?
商沅硬著頭皮走進門,霍戎正大馬金戈的坐在椅上,看到商沅進門冷冷發問:「你來有何事?」
暴君手掌向上敞開,掌心皮肉翻卷,傷勢觸目驚心。
暴君不只對別人狠,對自己也是真狠啊。
商沅倒吸口冷氣,暗嘆還好自己帶了繃帶傷藥,急急道了句:「我來給陛下看看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