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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3:36:08 作者: 金十六
林玉焉靠在林玉瑾肩頭,面上再沒有什麼機敏、什麼沉穩, 她悶著頭失聲痛哭:「三哥,三姐姐她…她到最後還護著我,那些箭…那些箭朝我們射來的時候,她、她把我拉到她身後……我,我不想要現在的三姐姐了,我想讓從前的她回來……」
林玉瑾看著失聲痛苦的妹妹,卻是說不出半句安慰她的話。
他腦中卻不停迴響起當日在殘文書局,那老人家囑咐給他的話:時日無多,時日無多……
原來這便是時日無多。
原來竟只剩幾日時間。
可他心底並不怎麼相信那老人家的話,總想著改日再談、改日再談……如今他和三妹妹之間,卻再無「改日」。
周遭一切事物都在井然有序的轉動著。
只有陸斬疾,抱著沈曦還溫熱的身體一動不動。仿佛屬於他的世界,在沈曦死亡的那一刻便靜止了。
不知過了多久。
書擷台安靜了下來。
眾臣和魏帝、還有老成王和成王妃都離開了書擷台,甚至連書擷台上躺倒的屍體都被禁衛軍拖了出去,陸斬疾卻還是怔怔望著懷中的沈曦。
她雙眼緊閉,唇角似乎微微彎了起來,看起來像是在笑。又似乎微微垂下了唇角,看起來像在生氣。
在生他的氣。
她一定是氣他沒有救她。
陸斬疾瞳孔微顫,終於緩緩抬起僵硬的手,輕輕觸碰到沈曦的臉頰。
她眼角有道干透的淚痕,他的拇指便一點點移動到那道淚痕上,用他平生最輕柔的力氣拭去。
待他擦乾淨。
待他在她眼角擦出一道紅痕。
陸斬疾顫抖著控制自己停了手,而後他將沈曦從冰涼的地板上抱起,啞聲張口,一字一頓:「回家。夫人,我們回家。」
……
書擷台里沒剩幾個人了。
除了陸斬疾與沈曦,便只剩下林玉焉和林玉瑾,以及站在不遠處想靠近林玉焉又不敢靠近的三皇子。
而林玉焉看著陸斬疾抱著她三姐姐一步步走過木橋,那雙哭腫的眼睛又一次流下了淚。
「妹妹,我們也回家罷。你身上的傷口雖說讓大夫簡單處理過,但畢竟是箭傷,馬虎不得。」林玉瑾從沒見過林玉焉這般哭法,心中不禁升起擔憂。
今日這場賞燈宴,他已經失去一個親人,斷不能再失去另一個。
「嗯。」
林玉焉嗓子早已哭啞,聞言只沒甚精神氣的點了點下巴。
林玉瑾遂扶著人,緩步離開了書擷台。
至始至終,三皇子連林玉焉半個眼神都沒得到。
待林玉焉走後,望著空蕩蕩溢滿血腥氣的書擷台,三皇子臉上再不見往日那般嬉笑怒罵、吊兒郎當的神色。
七日後。
謝希下葬。
墓碑前,陸斬疾盯著墓碑上那一行字,眼神偏執又瘋狂。
魏帝。
老成王。
呵……他要讓他們全都來陪葬……
**
夜風蕭瑟。
九言和陸幸暗中守在樹林上,抬頭望一眼天上稀疏的星星,低頭看一眼地上形如枯槁的世子,忍不住出聲:「陸二哥,世子不眠不休守了七天七夜的靈堂,在這麼守下去身體會撐不住的。」
陸幸蹲在樹上,下巴上長出一圈鬍子。世子這些天不眠不休,他勸了好幾回了,可世子壓根不聽。
「我每回提,世子便根聽不見我說話似的,要不小九你去說說?」
「我?……我也說過兩次,世子不聽。」
「……」
「…………」
兩人頓時默契的陷入沉默。
如今若是想讓世子聽話,除非世子夫人活過來。但他們都知道,絕無可能。
兩人沉沉嘆了口氣。
剛嘆完氣,耳邊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
兩人瞬間噤聲,循聲望去,便見林家三公子去而復返。
不對,不能稱之為去而復返。
世子夫人下葬乃是早上辰時一刻,此時已近亥時,中間可是隔了六七個時辰,林家三公子為何又來了墓地?
而此時墓碑前的陸斬疾亦察覺到有人靠近。
「誰?」他沉聲詢問。
「陸兄,是我。」林玉瑾氣有些喘。
山上馬車不行,他是一路跑上來的。
陸斬疾聞言,目光卻未看向林玉瑾,只淡漠冷聲道:「玉瑾兄去而復返,深夜來尋陸某,有何要事?」
林玉瑾掏出袖籠中的信封,道:「陸兄可還記得殘文書局?」
陸斬疾神色一凜,似是想到了什麼,不由側眸問:「玉瑾兄想說什麼?」
林玉瑾低頭,深吸口氣道:「當日陸兄和三表妹離開以後,殘文書局的老人家曾拖我轉告三表妹一句話。可我當時並不相信她所言,又加上一直不曾再與三表妹見面,便、便未能將這句話告訴三表妹。」
陸斬疾蹙眉:「什麼話?」
林玉瑾委頓,道:「那老人家說——時日無多。」
林玉瑾話落,就垂下眼瞼握緊了拳頭等陸斬疾責問。
可他等來等去,等了半晌,卻沒等到陸斬疾開口說半個字。
林玉瑾不由抬眸,只見陸斬疾臉上滿是陰沉之色,周身氣息仿佛比這夜間寒風都滲人。
他微怔,嘆道:「此事是我的錯,陸兄要打要罵,我絕不還手。但有一事,還請陸兄聽我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