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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3:11:22 作者: 辭陸氏
    「師父,不可能了。」

    明明只是很輕的六個字,卻像千斤重的石頭一樣砸進張六順的腦中,這場他信心滿滿的感情,被六個字輕鬆的否定。

    陸小辭在張六順走出房門之前拿出了舒清晨的書稿交給了張六順,也許女皇看到這份書稿,會無比痛恨自己當初迫不及待宰了舒清晨。因為這份書稿詳細記載了世家為拉攏舒清晨時無意間爆出的底細。想當初張六茅要拿這個,也是為了有個籌碼吧。

    作為身邊朋友中感情最穩定的步微塵被張六順找出來喝悶酒。

    花滿樓中,桌邊倒著幾十個酒瓶子,張六順滿臉喝的通紅,拿著個酒瓶子一通醉話。

    「你說為什麼?我都已經說過了。情不自禁,情不自禁,我沒有半分,想要輕視她的意思。她還犟什麼?」

    步微塵扶住張六順的身子,免得他倒過去,面對這個問題也不知道答案,只好含糊道:「可能是腿瘸了,自覺配不上你了吧。」

    張六順笑了,笑得涕淚橫流,步微塵於心不忍,心中不由暗自責怪陸小辭,張六順對她什麼樣她自己心裡沒有數嗎?上哪找還有對她這麼好的人了!怎麼就是不知足?還要斷絕這情誼。兩人相識近十年,竟然說斷就斷,未免太狠了。

    「配不上我?配不上我?其實,你知道嗎?她是舒清晨的女兒,那個三元及第的天才。世家快完蛋了,沒了家世,只看文憑,我那比得上她和她爹。」

    步微塵驚訝地張大了嘴,無意識地把手一松,張六順身體立刻栽倒下去。「砰」地一聲平地響起,步微塵聽著聲音都覺得疼,慌忙想把張六順扶起來。

    只是在身體蹲下去的一瞬間,張六順就將頭埋入他懷中,衣襟微濕,那個驕傲如斯的男人帶著哭腔說:「我知道她因為什麼,我知道。可我寧願不知道!正是因為知道,我連怎麼挽留都說不出口。她要走了,她要走了。」

    裝作不知張六順的狀態,輕拍著其寬厚結實的後背。道:「不會的,你們近十年的感情。她也捨棄不下的。」

    聞言,張六順抬起整張都被酒熏得通紅通紅的臉。「可是,她那麼要強,如今自己有天生心悸不說,不能生孩子不說,連走路都不能了。她一定覺得自己配不上我了。她已經在心裡將我和她的距離拉開了。」

    步微塵:「……」既然都這樣了你大少爺也不是娶不到媳婦怎麼就巴著這個不放了呢?

    「你可以試試,萬一她真的不舍呢,也許就是在等你挽留她。女人都是這樣的。你不知道,楚楚懷孕的時候,想要裝大方,我一成全她的大方,她就跟我來脾氣。」

    張六順迷茫地眨了眨眼。「真的嗎?」

    雖然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但是這個表情做出來還是莫名的讓人感覺可愛,步微塵只恨現在沒有紙筆脫不開身,張六順這小樣兒可是少見,應當畫下來好好保存的。

    「真的。」

    於是張六順聽從了韓深的建議,再一次來到了陸小辭這個養病的屋子。

    入眼的景致都是他熟悉的景致,他突然覺得信心滿滿,可是當他看到下一幕,他的心臟頓時墜入深淵。他想他錯了,錯的太離譜,步微塵也錯了,因為步微塵根本就一點也不了解陸小辭。

    她的確是個普通的女孩,但她又沒那麼普通,有著過目不忘的腦袋,有著頑強的意志力。

    她的腿是骨頭斷了,根本就沒有走路的可能性了。

    就算她在將心思放在科舉考試上,他的徒弟,也不可能連這點簡單的常識都不知道。

    可是他看到了什麼,陸小辭再用拐杖,一步一步走,因為雙腿一點力氣也使不上,她已經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了,臉上都有淤到發黑的紫塊,可是她依然再繼續走。一直都沒有放棄,甚至全神貫注再走,連在窗外站了這麼久的他,她都一點沒有察覺。

    屋內不時就傳來人摔在木板上的聲音,重重地聲音聽著都感覺疼,然後等上許久,那道身影才會重新爬起來,站都站不直,走一步就會再次倒下。但是等上一段時間,她一定還會再站起來。

    不知不覺,淚已經划過了臉頰,張六順此時真的想捂著頭痛哭一場,不是自己失去雙腿,也許永遠也明白不了那種含義。陸小辭是為了替他頂罪才會遭此一難,他還有什麼資格再去要求其它?

    夠了!夠了!真的夠了!他撞開門衝進去,陸小辭正像一隻狗一樣,汗水淋漓地往高處爬,他上前一把抱起陸小辭。低聲道:「辭兒,真的夠了!」

    陸小辭怎麼也沒想到會被張六順看到這一面,可是不得不承認,她很貪戀這個懷抱。當身體被放到床上的那一刻,她甚至頭一次覺得,屋子實在是太小了。

    「師父……」

    張六順打斷她想要繼續說的話。「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待你的病養好,我馬上放你走。」原來這話說出來也不是那麼難,只是要忽略心中那泛起的尖銳地疼痛,像是一把鈍刀在心上不停地拉出新鮮血液。

    陸小辭一愣,隨即笑了笑,心中泛起苦澀,可是她很清楚明白,她非走不可,她無非忍受這樣的自己,陪伴在心愛的人身邊。

    「你喜歡哪裡?燕州?魯州?或者送你去江南?」張六順故作輕鬆地道。

    陸小辭思考了好久。「魯州吧。」畢竟,哪裡是我們曾經定情的地方!

    第二百二十九章:無人與我立黃昏

    對於一個健康的人突然失去雙腿是很崩潰的,不然,她怎麼會一步都走不了還堅持練習。可是陸小辭也是一個冷靜的人,即將與她師父永遠的分開,反而沖淡了她對雙腿的執念。

    張六順一直以來都是天之驕子,有著良好的家世,英俊的外表,過人的才華,不可謂不完美。他這樣的人是娶不了一個出身平凡雙腿殘疾之人的,就算他現在可以對這些流言蜚語和家族內部壓力不在乎,長此以往呢?人是群居動物,社會性是基本屬性,不可能完全不受影響的。

    而且,她也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她不希望因為她而使她師父陷入被人戳脊梁骨的困境。她會瞧不起自己。

    當初她站出來承認糧草一案,本就沒想著活著回去,其實幸而撿回一條命,不是挺好的嗎?

    出行的那天,仿佛是為了昭示又一位天才的離開,漫天的細雨飄飄灑灑,韓深身著一件單薄的秋衫,任由細雨刮過全身站在一旁等著。

    陸小辭一出張府門口便看到了韓深,她費力地自己推著輪椅過去,她不願意讓別人幫忙做她能做到的事情,所以就在這漫天雨幕中,只有她自己汗水與雨水交織在一起推動著輪椅,兩個輪子碾過青石板的聲音被大雨減弱,但是韓深依然聽得很清晰,這是陸小辭一步步朝他走過來。他看著那雙埋在秋衫下的腿,心一絲絲地犯疼。

    「你,是,是要走了嗎?」等到陸小辭站定,韓深率先發問。

    陸小辭淺淡一笑。「其實,走之前我也有話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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