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頁

2023-10-02 03:07:18 作者: 北途川
    這種直覺從很小的時候就慢慢在心底里生根、發芽,然後到如今,長成了參天大樹。

    然後她的擔心成了真的時候,她反而覺得像在做夢。

    那天天氣很不好,颳風又下暴雨,媽媽開著車帶她出了門,去機場接爸爸,媽媽話出奇的少,唐果也感覺到媽媽情緒不好也沒敢多嘴,兩個人在接機口等候的時候,媽媽才忽然問了她一句:「果果,如果爸爸媽媽……」

    只半句,沒有下文了。大概媽媽也沒想好後半句。

    唐果那強烈的直覺快要破體而出了,她的心怦怦直跳,只覺得像做夢,好半天反應不過來。

    爸爸沒多久從出口出來,穿一身便服,沒有帶行李,看起來像是待不了多久。

    他們像往常一樣說話,只是話很少,然後一家三口去吃了頓飯,回家的時候媽媽讓她上樓,他們在樓下說話,唐果偷偷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什麼也聽不見。

    像一場無休止的凌遲,漫長,沒有盡頭。

    後來唐果困了,就趴在床上睡著了,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爸媽不在家,沈姨說她們一大早就出去了。

    他們中午才回來,沈姨準備了午飯,難得的,一家人一起吃,爸爸問了她很多關於學業上的事,唐果一句一句回答,他和媽媽卻沒怎麼交流。

    爸爸晚上就要走了,他在臥室里收拾東西,回來沒有帶什麼,走的時候也只是帶了幾件衣服。

    唐果送爸爸到門外,爸爸彎腰捏了捏她的臉,笑了笑:「聽媽媽的話,爸爸有空會多回來看你的。」

    媽媽沒有送爸爸,爸爸叫了輛出租,在門口和他們告了別。

    唐果一直站到計程車從門前那條路盡頭拐彎徹底消失不見。然後如常回了屋子,趴在床上壓抑痛哭。

    唐果是第二天看到媽媽的離婚證的,可她一點都不驚訝,好像本該如此,這場漫長的刑罰,終於到了盡頭,塵埃落幕了,沒有輕鬆,只有更深的壓抑。

    更叫她難過傷心痛苦乃至悲憤的是,這件事似乎從頭到尾就沒有人想過讓她知道。

    她是個拖累,是個不必被知會的旁觀者,是個被她們自以為呵護和保護的笨蛋,她重要到足夠拖累兩個人,她又微不足道地誰也沒有顧忌她的想法和心情。

    「爸媽只是為了你好,怕你……」林景慌亂解釋的時候,唐果覺得自己是個壞人,她是個壞小孩,是個不懂事的幼稚的孩子,她可悲又可恨。

    成長的巨痛在這一刻幾乎達到峰值,她太難過了,難過得從家裡跑出去,她走來走去兜兜轉轉跑到季峋表姑家的書店的時候,她站在那裡張望的時候,她承認她很迷茫,迷茫到不知所措,在外面受傷了可以回家去找父母,可爸媽帶來的傷痛,她又該通過何種方式來化解?從來沒有人教過她這些。

    可她跑來這裡,大概潛意識裡覺得季峋是個可以依賴的人。

    那種感覺很微妙,就好像受了委屈回家會哭,因為知道會有人安慰你和你同仇敵愾,會有人無條件的支持你保護你。

    她不知道季峋會不會無條件地支持她保護她,但她只知道她這一刻特別想見他。

    不過她沒看到季峋,有點兒失望,表姑也不在,只前台在忙著給客人結帳,外面雨下得噼里啪啦,可客人卻出奇的多。

    唐果在店裡站了會兒,轉身要走的時候,季峋恰好從外面回來,他低罵了聲這破天氣,抬頭就看見半濕的唐果,於是整個人頓住——她打著傘出來的,可外面雨太大,她在外面晃太久,早就快濕透了,加上情緒不好,整個人看起來脆弱得像張單薄的紙,一戳就透那種。

    唐果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有些傻。

    季峋把打包的盒飯遞給前台,視線卻一直落在唐果身上,問:「怎麼了?」

    唐果搖了搖頭。

    「吃飯了嗎?」季峋又問她。

    唐果還是搖頭,季峋便隨手抓起剛扔下的傘,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跟上。

    唐果跟著他出門的時候,前台小姐姐追了上來,什麼也沒說,只是把季峋的一件外套塞到她懷裡,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她。

    唐果說了聲謝謝,然後抱著他的外套不明所以。

    季峋說了聲,「先穿上吧!」她衣服濕了,看起來有點兒狼狽。

    唐果倏忽反應過來,「哦」了聲,把外套套上了。

    衣服又寬又大,把唐果半個身子都裹起來了,她甩了甩袖子給季峋看,意思是衣服好寬大,季峋卻笑了下,唐果便問他,「很好笑嗎?」

    季峋搖搖頭:「沒,挺可愛。」

    唐果把頭別過去,「可愛個鬼。」

    雨下得好大,他把傘一直往她這邊傾,唐果推過去,說:「反正已經濕了。」

    季峋沒說話,當然也沒聽她的,兩個去吃了頓餃子,唐果一邊吃一邊掉眼淚,那眼淚比外面的雨還滂沱。

    季峋隔幾秒鐘給她遞次紙,不作聲,任由她哭,哭夠了,吃好了,說:「我送你回家。」

    唐果任性跑出來,可總歸怕媽媽擔心,於是點了點頭。

    季峋帶她回家的時候,媽媽正擎著傘在門前的路上,不知道是要去找她,還是剛找她回來,唐果倏忽鼻子一酸,那些難過和憤恨就陡然煙消雲散了。

    我們總是對至親很苛刻,又出奇的寬容。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