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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3:03:37 作者: 半月初九
    只記得那日得到和親的消息,她驚慌害怕之餘派檀香朝那光風霽月的太傅謝斐遞了自己的帕子,只求讓那人知曉自己的心思,最後卻是得了那人的「俗物」二字。

    小公主的心霎時支離破碎。

    豆蔻年紀的懵懂情愫只被刻薄的「俗物」兩字給擊得潰敗不堪。

    哀莫大於心死,魏紈珠縱然心傷卻也不得不踏上和親的路。

    她本是最為年幼,卻要比幾個姐姐還要更早地背起這和親的使命,她雖心中不甘卻也不得不從。

    她的母妃姝美人,是燕朝馴馬使的女兒,馬背上長大的桀驁美人,一生不羈,最後教會她的卻也是不得不信命的道理。

    馬背上長大的姑娘最後卻死於亂蹄之下,這是帝王最大的薄情。

    而她今日也已然逃不過一死了。

    ……

    「閼氏,該讓婢子伺候你梳洗了。」突然傳來的人聲打斷了魏紈珠的思緒。

    桑麗端著一盆熱水站在帳簾邊,身後還跟著兩個婢子,手中捧著的正是她今夜侍寢要換上的衣物。

    魏紈珠心中一沉。

    「你先放一旁吧,本宮想獨自待會兒。」魏紈珠面色不改,纖白的柔荑拿著一柄檀木梳子慢慢梳起了自己那一頭烏墨的青絲。

    墨發如綢,映著燭火,更為瑰麗。

    「可…」桑麗猶豫。

    「放心,就這麼一時半會兒,不會誤了時辰的。」魏紈珠若有所思,一雙罥煙眉似蹙非蹙。

    一直聽聞這燕朝公主性子頗為懦弱,多半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桑麗心中思忖,螓首微點。

    「那半柱香後,婢子再來伺候閼氏。」桑麗抬眸看了銅鏡前的纖弱的少女一眼,略有深意道:「閼氏可要謹記,燕朝與突厥向來交好,閼氏的一言一行皆是關乎兩國關係,還望閼氏慎行。」

    聽罷,魏紈珠正在梳發的雪白柔荑微微一頓,隨即盈盈一笑。

    「本宮自然知曉,今夜本宮可是有禮相送,王上若是收到了,必然會大吃一驚的。」魏紈珠淺笑,一雙杏眸如秋水瀲灩,唇紅齒白,甚是動人。

    銅鏡前的佳人嬌弱清麗,韶顏稚齒的模樣更是楚楚動人。

    恰似那燕朝沂州生產的冰裂白瓷,美麗,脆弱,卻是不堪一擊。

    桑麗安心,隨即便謝禮領著兩名婢女退出了大帳。

    ……

    刻著狼首的青銅盞里的燭火一直跳躍著,未燃斷的燭芯滋滋作響。

    魏紈珠穿著那日和親所著的胭紅八幅鑼裙端坐在窗台前,青絲未綰,只是堪堪用一條緋色蜀錦綢帶繫著,松鬆散散,帶著幾分懶意。

    漆黃的青銅鏡映出美人秀顏,還含著一團稚氣。

    魏紈珠抿了一口胭脂,顏色艷艷。

    美人一笑,何彼濃矣,華若桃李。

    魏紈珠彎眸,露出了一抹笑意,可眸中卻分明蓄著淚。

    是啊,突厥與燕朝向來交好。

    可那又與她有何干係呢?

    若是受了丹拓的那等折辱,倒真成了那人口中的「俗物」了……想到謝斐,魏紈珠突然紅了眼眶。

    是啊,他那樣的人物,她又如何配得上呢?自己巴巴地派人送帕子,如何不是自輕自賤的俗物呢?

    ……

    本該侍寢的燕朝公主今夜自盡了,死時眼睛還瞪得大大的。

    突厥首領丹拓大怒,命人將那公主的屍首丟到漠上餵野狼了。

    「不過是只兩腳羊,丟去餵狼且罷!」

    美人屍骨,餓狼紛爭,撕扯,血肉彌散……

    ……

    「不要——!!」魏紈珠從夢中驚醒,秀白的額際已然布滿了冷汗。

    「公主,你怎麼了?可是又夢魘了?」耳邊傳來木香焦急的呼聲,魏紈珠這才緩過神來。

    眼皮微抬,看到窗外的月亮,少女的面色蒼白。

    「木香,現在幾時了?」魏紈珠低喃。

    「公主,三更天了。」

    「我是問哪一年了?」魏紈珠突然弓起後背,緊緊抓住了木香的衣袖,指節泛白,宛如一隻受了驚的貓,神色急切又驚慌。

    「宴平二十三年了,公主。」木香安撫性地拍了拍魏紈珠的瘦削的秀背。

    語罷,果見少女松下肩膀,神色緩和了許多。

    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十多日有餘了,這幾日,公主每到三更必夢魘,醒來還必要問她現在是幾時幾年,若是回答的晚些,公主必然是滿臉驚慌。

    木香心中十分擔憂,可公主卻說無事。

    「木香,你下去歇息吧,今夜不必再守著了。」魏紈珠抬眸,望著木香溫聲道。

    「奴婢不累。」木香連忙回道。

    魏紈珠嘆了一口氣: 「你都好幾日未合眼了,該回去好好歇息了。」

    「可是公主你的腿…若沒有奴婢守在一旁,起夜也不方便啊。」木香咬唇,「公主,奴婢實在是擔心你啊。」

    「聽話,你若是累壞了身子,我只會更擔心。」

    「可…好吧……」瞧著公主態度似乎很是堅決,木香只好應了。

    「公主,你也快些休息吧,有什麼事就吩咐殿外守夜的婢子。」

    魏紈珠聽罷點頭算是允了。

    木香走了,偌大的殿裡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魏紈珠掀開錦被起身艱難地下了榻。

    熟悉的宮殿,熟悉的布景,一切都是她最熟悉不過的物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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