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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3:00:51 作者: 素衣音塵
    以金棟對伊大人的了解,他不相信伊崔會放顧朝歌一個人來蘇州,除非她是自己偷偷跟著運兵船來的。

    出乎金棟意料,顧朝歌回答得特別自然:「我來蘇州見君上啊。」

    哦……沒聽君上提起過顧姑娘在蘇州的事情啊,是覺得不重要嗎?君上最近都忙著給衛大小姐新生的寶寶挑名字,大概是沒時間……

    金棟在心中默默腹誹,表情的疑慮沒有收回,於是顧朝歌向他解釋:「我還沒見過君上呢。嗯……勞煩金大哥今日回去和君上稟告一聲,說我近日想見君上一面,可否?」

    *

    「顧朝歌在蘇州?!」

    蘇州城,張遂銘富麗堂皇的府邸中,攤著一本《說文解字》已然研究數日的燕大將軍忽然發出一聲驚呼。然後從書房一大堆亂七八糟疊在一塊的卷宗中,迅速抽出幾張翻了翻,頜首道:「和運兵船一同來的,竟然早就稟報過。」燕昭狠敲自己腦門一下,近日他很有些不在狀態,滿心都掛著遠在揚州的衛瀠和新出生的長女。

    等等。

    揚州?

    「她不回揚州,來蘇州幹嘛?」伊崔在好幾次信箋的末尾都附上一句小注,不許他讓顧朝歌隨軍,只許顧朝歌在小城的傷兵營幹活。而褚東垣壓根不知道自家師妹在小城待了那麼久,他還樂呵呵以為顧朝歌一直在揚州呢。

    金棟回憶了一下白天茶樓的情況:「她好像特地過來教其他醫官們怎麼治傷更好,她是醫官長,這是她的職責吧?」

    燕昭點了點頭,她在蘇州也挺好,在他眼皮子底下,安全。

    所以不會有人找他算帳。

    這時金棟又道:「君上,顧大夫說想單獨面見您一次,她說想匯報些事情。」

    「見我?匯報?」她能有什麼必須向我匯報的大事?燕昭不解,但是無論怎樣,這個小丫頭的面子他會一直都給的。

    「那便明日罷。」燕昭定下時間。

    他沒覺得這是件多大的事情,不過對顧朝歌主動要求面見自己,他還是表示有幾分好奇。雖然小姑娘如今早就不怕他了,可是單獨面見卻是從來沒有過,小姑娘喜歡麻煩伊崔,不愛麻煩他。

    從去年初冬會盟宴到今年金秋時節,大半年過去,再見顧朝歌,燕昭發現小姑娘黑了許多,似乎更瘦了,可是身板看上去又比以前結實。她穿著和其他醫官一樣的青袍常服,頭髮束帶高高扎在腦後,嘴唇微抿,眼神堅定不躲閃,不再是那個一看燕昭就會被嚇哭的小白兔。

    顧朝歌走進來向他行禮的時候,燕昭禁不住開玩笑道:「顧小大夫,你的變化不小,之嵐見著,估計都該認不出來了。」

    顧朝歌愣了一下,她發愣的時候才有幾分以前傻乎乎的樣子,看起來很好騙:「會嗎?」她問,然後不等燕昭回答,她想了想又道:「若真是如此,那也無所謂了。」

    無所謂?

    這代表什麼?

    難道……

    燕昭正在心裡猜測一萬種可能,顧朝歌忽然上前行禮,雙手將印綬遞上。燕昭看著那白玉的印章,想著這還是伊崔親自找巧匠給她刻的,不由一怔:「顧朝歌,你這是做甚?」

    他不接,顧朝歌便小心地將印綬置於案几上,然後解釋:「君上,朝歌想離開一段時間。」

    第58章

    顧朝歌這句話一說出來,燕大將軍整個人是懵逼的。

    「你要去哪?」

    「不知道,往西邊走走吧,湖廣,嶺南,黔貴,巴蜀,要去拜訪的地方太多了……」顧朝歌扳著手指頭數,燕昭卻是寒毛直豎:「這些地方民風彪悍,又是辛延和石威的地盤,辛延還好,石威被喊做『活閻王』,你在紅巾軍這裡待得不好?為何非要去犯險?」她要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不知道伊崔會不會用眼神殺死自己。

    顧朝歌將袖中的醫術遞上去,認真地解釋:「我從薛先生贈我的啟玄子注金匱要略中,以及吳叔贈我的文一刀手札里,均讀到了一種神秘的肌骨重生之術。我想循著醫書中記載的地點去實地求教,以期能掌握這種神秘的醫術。」

    「書中記載的地點,在辛延和石威的地盤?那醫書是多少年前的,指不定現在江浙這邊也有這種神秘醫術流傳呢?你不妨先在蘇州問問?醫道乃是終生的嘛,不必急於一時,待我軍休整完畢,再往西進把那些地方都收復,我派人隨你同去實地求教,又安全又便捷。」燕昭巧舌如簧挽留她。

    顧朝歌眨巴眨巴眼,目不轉睛盯著他。等他說完,才慢慢吐出一句話:「君上,你覺得伊哥哥能活多久?」

    她說什麼?

    燕昭怔住。

    顧朝歌在燕昭面前緩緩立起三根手指。她猶豫了一下,把第四根手指——小拇指也豎起,道:「四十,他活不過四十。他早就知道,卻不讓我跟你說,可是他再這樣熬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他。」

    燕昭的震驚無以復加,完全吞併張遂銘地盤的成就和喜得貴女的興奮,在這一刻通通煙消雲散。他的心如墜冰窖,凍得他連說話都不利索:「顧、顧朝歌,你、你、你和本、本將開玩笑?」

    你不是一直在給他治病嗎,治了這麼久,難道沒有起色,只是和伊崔一起做戲給眾人看?

    他的吃驚和憤然寫在臉上,顧朝歌嘆了口氣,她最近嘆氣的次數比以前二十年加起來都多:「我一直在調理他的身體。但是如果一個病人每日都有處理不完的卷宗,不按時用膳,不按時歇息,殫精竭慮,不把自己當一回事,哪怕是神仙來也救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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