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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3:00:51 作者: 素衣音塵
故而當金棟帶領一干精銳在蘇州城中做例行巡視時,沒有半點戰亂的痕跡,一切都和平有序,對於這座城的平穩易主,蘇州人沒有表現出對舊主的留戀,當然對新主也談不上歡迎。反正在這個亂世,一座城池數次更迭主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當權者不過度損害老百姓的利益,那也就無所謂了。
今日的巡視和以往一樣平靜,偶有小偷小摸,在金棟的精銳隊的眼皮子底下發生,根本不算事。秋燥已經過去,太陽暖洋洋的讓人想打哈欠,蘇州的易主意味著張遂銘的勢力被全盤吞併,剩下的只是打掃殘餘的小事,短暫的和平期來臨,隨主征戰大半年的金棟也忍不住開始消極怠工。
日上中竿,走到人少的地方,金棟捂著嘴巴偷偷打了個哈欠,倦意上涌。就在這時,他聽見旁邊的茶樓里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
「不對不對,你這樣不對,看我的!」
「起開!我來,你那手法別丟人現眼!」
「你行,你行的話有本事手下別死人啊!」
死人?金棟開始打架的眼皮猛地一睜,難道蘇州城中出現了殺人事件?想起揚州那個突然發難殺人造反的魏重前,金棟心中一凜,生怕蘇州也出現類似事件。他一手持劍,另一隻手朝其他士兵做了個手勢,於是數十名精銳沉著臉,輕手輕腳走入茶樓,向爭吵處靠近。
店小二習慣性走近想要招呼客人,抬眼見是這麼一大群士兵,頓時傻眼,金棟朝他做了一個不要聲張的手勢。小二呆呆點頭,腳卻情不自禁往門檻外踏,以便發現不好隨時逃跑。
這個時候茶樓里幾乎沒有什麼客人,僅靠眼睛,都很容易分辨出爭吵聲來自大堂左側靠近窗戶的一張大大的八仙桌,這可能是大堂最大的一張桌子,如今圍滿了人。這些人或坐或立都身著青袍,看著像文人,可是動作卻很粗魯,好幾個人挽著袖子,一腳踏在圓墩上,另一手持白布和布帛一樣的東西在比劃。
還有的人激動地拿著一本書,翻開來指著上面的文字和旁邊的人爭辯。也有人互相交換著品鑑一個小盒子裡裝的黑色膏體,聞一下,用手捻捻,討論一番,連連點頭,或者皺眉批評。
這些人挺像亂世中常有的一種群體,就是書生。他們不事生產,每天就干一件自以為正事的正事——聚眾議論朝廷,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到激憤處甚至拔出腰間佩劍砍斷桌角以明志。當然,毀壞店家財產,最後是需要賠錢的。
如果真是這樣一群人,金棟倒不擔心了,正所謂書生造反,三年不成。
可是……
這群人看起來都老大不小,幾乎都是中年以上,而且……長得都特別眼熟。
「那個站凳子上的,不是孫醫官麼?」金棟聽見身後一個同袍在小聲嘀咕。
「那個拿著書和別人吵架的,是李醫官吧?」另一個同袍納悶出聲。
「那幾個在聞什麼膏體的,是張醫官、劉三醫官和劉四醫官。」這回出聲的這位同袍語氣特別肯定,看來沒少受傷。
這時候幾個醫官忽然走動幾步,位置稍有變化,露出一個空隙。從金棟的角度恰好能看見被兩層人群包圍在中央,坐在八仙桌一角的女子。
「顧大夫!」金棟訝然出聲。
他的音量足夠那群爭吵得不可開交的醫官們紛紛回過頭來,一張張赫然都是熟面孔,有認識金棟的醫官熱情開口:「金都尉,來喝茶啊?」
「不是……」金棟欲言又止,深感不好解釋,轉而道:「如今戰事已歇,諸位都聚在茶樓做什麼呢?」
「聊天唄!」眾醫官異口同聲,給了金大都尉一個毫不負責的答案。
只有一個人從人群里奮力探出頭來,聲音軟軟地招呼他:「是金大哥呀,在巡城麼?諸位大哥要不要來喝杯茶?」
「沒空!沒位置!」眾醫官再次眾口一詞,駁斥以上提議。
於是這個人只好乖乖「哦」了一聲,沮喪地縮回去。她剛剛坐定,馬上有醫官拍拍她,指著桌上一根疑似假裝是人腿的豬蹄,用小刀比劃來比划去。金棟看到這裡,有點兒看明白了,他趁著討論的間隙插空,忙不迭地問顧朝歌:「顧姑娘,你在和諸位醫官聊醫術啊?」
他高大的身子強行插入孫醫官和李醫官之間,兩位醫官頗為不滿地看他一眼,拿著剪刀的手咔嚓咔嚓動得更快了。
顧朝歌好脾氣地朝他笑:「是啊,小城那邊的傷員基本治療結束,我便過來了。恰巧大家都在蘇州,趁著無事,互相交流一番最好,以後也能多救幾個人呢。」
說是互相交流,其實開始的大多數時間是顧朝歌在講,其他幾個在小城做過的醫官為她補充,而那盒眾人傳著研究的黑色藥膏,是顧朝歌為鄭林剖腹動刀之後所塗,秘方來自她師父,據說能有效增加動刀之後病人的恢復。
這盒堪稱秘藥的膏體拿出來後,醫官們看著顧朝歌在紙上仔細寫下這膏體的配方,他們不好意思藏私了。於是講到後面開始出現爭論,好幾個醫官開始向同僚展示自己引以為傲的獨門技術或者秘藏書籍。
這才出現眾聲喧譁,吵吵嚷嚷,讓金棟誤以為有人鬧事。而醫官爭吵中所說的「手下死過人」,不足為奇,哪個醫官手底下沒死過傷員。
這個疑慮解決了,金棟還有另一個疑慮:「顧大夫,你怎麼不回揚州?」他畢竟是燕昭親兵,消息較旁人靈通,顧朝歌被褚東垣的兵送回揚州後,又強行要來伊崔手令出城的事情,他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