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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3:00:51 作者: 素衣音塵
儘管聲音小,士兵們也很快會意離去,可是這裡太安靜,入冬的林中連蟲鳴都無,顧朝歌聽見了,所以她轉頭,隔著石碑,偷偷露出額頭和眼睛來。伊崔見她如此小心翼翼,不由微笑:「一個人躲在這裡做什麼?晚上很冷。」
「我、我就是坐一會,很快就回去。」顧朝歌小小聲回答,睫毛垂下來,心虛不敢看伊崔,卻又很希望他留下來陪自己。
可能願望許上一千個,總會有起碼一個能實現。伊崔竟然真的朝她走了過來,因為要上一個斜坡,再繞過幾棵樹和一片灌木,他走得更慢,可是他的確是過來了。
顧朝歌傻乎乎地張著嘴抬頭看他,伊崔覺得好笑,他放下一根木拐,以石碑和另一根木拐作為支撐,單腳跳著跳過來,石碑之下還有一個台基,他就坐在台基之上,一腿伸直,一腿頂著木拐。
台基的左邊坐著顧朝歌。這不是一個規模多大的石碑,它的台基同樣不大,兩個人往上一坐,幾乎是身體挨著身體,靠得緊緊的。
顧朝歌全身都繃起來,她感受到從身體右側傳過來的熱量,而旁邊那個人竟然還很從容地說了句:「果然是有些冷啊。」語罷,他將毛絨絨的斗篷的系帶解開,手臂一展,將斗篷的一半蓋在顧朝歌身上。
這動作,和當日在趙南起府上,褚東垣用披風裹住顧朝歌的舉動相似,伊崔想做這件事很久了。可惜顧朝歌不知道他的想法,她整個腦子都亂糟糟的,覺得斗篷里暖融融的都是他的體溫、他的氣味,而且他還靠得那麼近。不僅挨著挨著,他還伸手給她掖了掖斗篷,好讓她裹得嚴實些。
不行啦,顧朝歌感覺自己要暈過去了!
她一定是在做夢!
「有心事?不高興?」伊崔的聲音在她耳邊沉沉響起,可能因為靠得太近,顧朝歌覺得他今夜的聲音分外好聽,好聽得性感。
「沒,沒。」顧朝歌幾乎是下意識搖頭,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整個身體都成僵直狀,如同被冷凍。
「沒有麼?」伊崔微微側頭,很方便就能嗅到她發間的氣息,如果他的頭再低一點,就可以輕嗅到她的頸窩。
一個沒有褚東垣搗亂的夜晚,只有他們兩個人。他的斗篷裹著自己也裹著她,她靠他靠得緊緊的,兩個人說著別人都不知道的悄悄話。這感覺實在太好了,好得伊崔根本不願意打破。
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好的機會。
所以他想貪心一次,就這一次,一次就好。
「讓我猜猜,是張遂銘的身體,有問題?」他低低在她耳邊說著這個他猜測的秘密,既然是秘密,當然要悄悄說。顧朝歌感覺耳朵邊一陣氣息吹拂,痒痒的,可是她根本不敢抬頭不敢動,生怕動作一劇烈,這場美夢就醒了。當然,她的身體也幾乎完全動不了。
「是,是的。」顧朝歌緊張得上下牙齒都打架,伊崔揚了揚眉,故作詫異:「還是冷麼?」說著他便低頭,又伸手過去給她掖斗篷一角,只是這一次那隻手卻不收回來,就這樣橫在顧朝歌面前,只要輕輕換個方向,就能很方便地挑起她的下巴。顧朝歌死死盯著他伸過來的那隻手,眼珠都不會轉了。
她不冷,她熱!熱得要冒汗了!
「伊、伊大人,你離我遠一點,不然我我我會誤會的。」她鼓起勇氣磕磕巴巴說。
伊崔的面色一陰。
「抱歉,逾距了。」他輕描淡寫地說了對不起。收回手去,而斗篷也隨著他的動作輕輕從顧朝歌身上滑落。
林中的涼風拂過顧朝歌的衣裙,她感覺到些微的涼意吹過她發燙的臉頰,讓她清醒了些。
她定了定神,問道:「君上讓你找我問話麼?」她知道自己今天表現不好,雖然張遂銘沒看出來,可是紅巾軍中熟悉她的人應該都察覺到她看診時的異樣。
而張遂銘的身體狀況,自然直接關係到紅巾軍日後的戰略。
這是顧朝歌所能想到的,伊崔主動來找她的最合理解釋。
誰知身旁男人的臉色更臭。
他輕哼一聲:「你說是就是吧。」垮著一張臉,寫滿不高興,好像誰上輩子欠了他一條命似的。可惜顧朝歌心思飄遠,根本沒看他,生生無視了他的不悅。
「張遂銘的身體其實原本不壞,有痰火鬱結之象,若施藥得法,二十日內能治癒。可是他卻偏偏服用獨參湯,這藥是很補,卻不合適他,只會越補越糟。」
伊崔注意到,顧朝歌的聲音微微有些抖。
「我,我看出來了,可是我沒提醒他。因為我怕會惹事,他可是敵軍的頭頭呢,那個松齋先生又對我虎視眈眈,我若和他意見相左,他會為難我,張遂銘會不高興,然後、然後……我一定會給你們惹麻煩的吧。」
顧朝歌低頭,盯著自己那雙開過刀號過脈寫過方,救人無數的手,她的雙手在她的注視下竟也輕輕顫抖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見死不救。不,不只是不救,我本來能救,可是我告訴他可以繼續服用獨參湯,我在眼睜睜看著他去死,還為他送上一道催命符。」
「伊崔,」她緩緩回過頭去對他說,「我殺人了。」
伊崔愕然。
他知道張遂銘的身體可能有些問題,卻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大的問題……
如果顧朝歌當時攔那麼一下,說他不能再喝獨參湯,說不定……說不定他們日後的戰事要麻煩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