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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3:00:51 作者: 素衣音塵
褚東垣笑了笑,覺得入城一趟打聽點張遂銘軍隊的風氣情況,也很划算,於是站在那兒繼續賴著:「怎麼,張販子的人討人嫌?」他說著說著湊近,聲音壓低:「嫖妓賭錢,一個不落吧?」
「何止?」小販東瞄西瞄一圈,然後也湊近,訴苦一般地壓低嗓音說:「白吃白拿不給錢,還說長興這地方遲早是他們的。別說酒樓食肆綢緞鋪這種地方,就連藥鋪……」小販頓了頓,眼珠滴溜溜一轉,努努嘴:「也有人白拿不給錢,良心呢。」聲音降到最後已經小得不能再小,他明顯是看見了他口中提到的那些人,故而說完這句之後不再和褚東垣繼續聊,站直身體繼續裝作認真地做買賣。
七八個人高馬大的士兵從長街的另一側走來,那身板看著不像吳地人常有的,很像是張遂銘從魯地召來的兵。看衣著和兵器,估摸職位最低的一人也該是個百夫長。七八個人帶著兵器成群走在街上,路人遇見皆是慌忙躲避,看起來很是威風。他們發現對面的褚東垣投射過來的視線,挑了挑眉,互相看了看,決定都不理褚東垣,熟視無睹地走入一家藥鋪,佩劍往藥柜上一拍:「藥呢,熬好了沒?」
幾人入了藥鋪,各自都站著,一手扶著腰間佩劍,一副隨時要動武的模樣。其中只有一人在藥鋪前堂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雙手抱在腹中。那是他們之中看起來職位最低也最年輕的那個百夫長。此人雙眼通紅,氣息虛弱。很顯然,這群人上藥鋪是為了治這個兄弟的病。
不過說話太不客氣。藥鋪郎中戰戰兢兢將熬好了又溫上的藥,雙手恭恭敬敬遞過去,為首者嗅了嗅,道:「你先喝一口。」郎中苦著臉喝完,為首者又道:「喝完這副藥,我兄弟若還不見好,老子要你的命!」
郎中大驚失色:「冤枉啊!老夫只是按方抓藥,從未給這位將軍看過病,怎麼能……」怎麼能看不好病怪他呢?
為首者冷笑:「松齋先生出身名醫世家,祖上乃是給皇帝看病的!他的方子不可能有錯,若我兄弟的病不好,一定是你的藥不好!你的藥不好,不殺你殺誰?」
這、這簡直是強詞奪理!郎中一聽,兩眼一翻,整個人差點暈過去。
小販的攤子就在藥鋪斜對面,他看下去,又怕殃及自身。於是一邊偷偷收拾東西,一邊悄悄和褚東垣說:「這不是草菅人命嘛,都這樣哪裡還有藥鋪,哪裡還有郎中?李郎中遇上這幫子人,也是可憐,唉,紅巾軍的大軍爺,求您管管吧。」
管管?褚東垣挑眉,怎麼管,他一個人上去干他們七八人?何況他還帶著個軟乎乎的小師妹,萬一打起來殃及自家……
咦?師妹呢?
他家小淚包呢?
到哪裡去了?
褚東垣看戲看了半天,終於想起來旁邊始終安安靜靜站著的小淚包,可是等他往自己左手邊一望,卻發現根本沒人!
「軍爺,您找那位姑娘?」小販提醒他:「那兒呢。」
哪兒?
褚東垣順著小販所指的方向一看,她、她、她什麼時候跑進藥鋪去了啊!
此刻藥鋪里的氣氛頗為詭異,為首者端了藥給那生病的年輕百夫長遞過去,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這位兄弟旁邊坐了一個姑娘。這姑娘白白嫩嫩,看起來嬌滴滴像小兔子一樣,她忽閃忽閃著一雙大眼睛,好聲好氣地同這位為首的校尉說話:「將軍大哥,我也是個大夫,讓我幫這位將軍看看吧。」
她的聲音又軟又糯,聽得這群糙漢子們骨頭都酥了,為首的校尉雙眼直直看著她,都不知道怎麼拒絕,也完全忘記要問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怎麼出現的。他甚至沒發話,他這位病著的百夫長兄弟,就乖乖伸出手去,主動讓姑娘探脈。
「脈搏跳得很快呀,還心慌,煩躁,口渴?」顧朝歌耐心地問他。
這位年輕的百夫長不過十七歲,血氣方剛的年紀背井離鄉掙賣命錢,身邊都是肌肉虬結一股汗臭的糙漢,破了他處男身的軍妓乃是皺巴巴的三流貨色。這是第一次有這麼漂亮的小姑娘關關切切看著他,問他話,摸他的手,少年覺得簡直是遇見了自己心目中完美的夢中情人,以致於都忘了將發青的手指藏起來,心跳得巨快,臉色通紅,結結巴巴幾乎不會說話:「是、是這樣,松齋先生說是熱、熱、熱證,給我開了承氣湯,但是不、不、不見好。」
「是這樣啊。」顧朝歌斜眼瞥見走進來的褚東垣,師兄臉色不太好,她朝他眨眨眼,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後又回過頭對少年說:「伸出舌頭讓我瞧瞧可好?」
這是什麼古怪法子?時下舌診尚不流行,顯然那位出身名醫世家的松齋先生也不諳舌診,少年這次迷惑了一會,遲疑著伸出舌頭。
顧朝歌一看,便輕輕「啊」了一聲:「陰盛隔陽於外,這是大寒之證。李郎中,麻煩速速取乾薑和附子來。」
乾薑和附子都是大熱之藥,和主瀉的承氣湯是兩種完全不同作用的藥物。這群漢子不懂,可是李郎中明白,所以站著沒動:「姑娘,你、你哪位啊?」萬一治死了人,他會被這群兵痞殺掉的啊!
「我師妹是哪位,也是你能問的?」褚東垣一出聲,頓時吸引在場人的注目,他抱劍倚在門框邊,淡淡看了郎中一眼:「不想死就去拿藥,我師妹說什麼,你就做什麼。」
這、這位軍爺又是哪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