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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3:00:51 作者: 素衣音塵
    順著衛瀠的目光,顧朝歌也看著那塊繡帕。鴛鴦戲水的圖案,這是衛瀠出閣時會蓋在頭上的喜帕,照例要姑娘家親自完成。

    在顧朝歌的想像中,繡這塊喜帕的姑娘應該都是開開心心,幸福又甜蜜的,除非……

    「阿瀠姐,你不喜歡燕將軍?」顧朝歌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但是,每次提起燕昭的時候,她明明都很羞澀,而且還會主動給他做荷包,怎麼看也不像不喜歡的樣子。

    誰知她這一問,衛瀠的眉梢竟染上淡淡的愁緒,她如玉般修長白嫩的手輕輕撫過喜帕的鴛鴦圖案,嘆道:「不是不喜歡,我只是覺得,他大概並沒有如我喜歡他一般的那樣喜歡我吧……」

    從在病床前清醒,看見那個魁梧又英偉的男人明亮深邃的雙眸起,她就知道自己墜入了愛河。燕昭對她很好,他會送給她很多她喜歡的東西,他還馬上要給她一個盛大熱鬧的婚禮,那一箱箱貴重的聘禮將衛府的庫房塞得差點裝不下。

    燕昭對她太好了,好得衛瀠開始忐忑不安,想著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讓這樣一個出色的男子對自己一見傾心、非她不娶。

    而這場婚禮背後的利益聯姻,徹底站在紅巾軍背後鼎力支持的衛府全眾,以及婚禮過後燕昭很快將再次出征的現實,都讓衛瀠隱隱覺得,或許燕昭娶她,只是因為她是衛府大小姐而已。而那些博佳人歡心的手段,也僅僅是因為她是衛府大小姐,才值得他花費心思一追。

    這種不安,起初只是偶爾掠過心頭,隨著婚期臨近,不安開始擴大,甚至漸漸變為恐懼。她不敢和衛府的任何人說,因為大家都是那樣高興她能嫁給燕昭。

    若不是顧朝歌不經意問起,她或許根本不會同任何人提起,就這樣帶著恐懼和不安嫁入那個她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天啊,你居然……那件事,難道燕將軍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嗎?他們男人都是怎麼想的啊!」

    顧朝歌的反應大得出乎衛瀠意料,她本來只期待聽見顧朝歌的幾句安慰,也覺得幾句安慰便已足夠她自欺欺人。誰知道顧朝歌居然一拍桌子跳了起來,激動萬分:「阿瀠姐,你不知道我多麼羨慕你!」

    衛瀠愕然。

    「呃,不是羨慕你嫁給燕昭啦,我其實還有點怕他,嗯,是以前……我只喜歡我們家伊哥哥的,」顧朝歌知道自己反應有點過,不好意思地重新坐下來,「我羨慕的是燕昭對你的好呀,他喜歡你,就非你不可,一定要把你娶回家。如果伊哥哥這樣對我,我做夢都會笑醒,不、不,我會三天三夜都睡不著覺的啦!」

    衛瀠的臉微微紅了,她移開目光,小聲地說:「你怎麼能肯定他一定喜歡我……」她自己都不敢肯定。

    「他一定沒有跟你說幾年前的事情,是不是!」

    衛瀠茫然:「什麼幾年前?」

    「揚州最冷的那個冬天,你在外面施粥的那個冬天,是否有一日你乘車路過街頭,救下一個被餓昏的少年,不僅給了他吃食,還給了他銀子?」

    顧朝歌以為自己說得足夠詳細,誰知道衛瀠依然茫然,她善心施粥的那兩年,救過餓昏的人好些個,少年也有幾個,不知道顧朝歌說的到底是誰。顧朝歌急了,不由跳腳:「那個人很好認,他又高又壯,寬眉闊目,呃,一看就不好惹,長得……長得和現今的燕將軍有幾分像啦!」

    燕昭?

    衛瀠一怔,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一雙和燕昭有些相似的少年眸子。她記得那個少年,揚州那年的冬天冷得足以凍死人,他常常很早到,一天來排兩次隊。她有一次好奇問起,少年羞澀地告訴她,他還有個朋友,他要幫他領一份。那時候衛瀠還想,他的朋友真不仗義,竟讓少年一人獨自在風雪中排那樣久的隊,自己卻一次也未出現,想必躲在哪個溫暖的地方享福吧。

    衛瀠想起來,有一日那個少年沒有來,她有些心焦,便讓馬夫回府的時候多繞了兩圈路,果然在一處街角發現了昏倒的少年。少年謝過她的救助後,仔仔細細問清她的名諱和住處,雖然很是無禮,可是她看得出來少年目光清正,大概是真的想要報答她。

    然後,第二天施粥的時候,少年沒有出現。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以後的每一天,直到春回大地,粥棚的工作停止,少年都再也沒有出現。

    她的丫鬟說,少年八成是拿了她的錢便跑去什麼地方瀟灑快活,畢竟如今這世道不濟事的少年人不少,可是衛瀠卻覺得少年不是那樣的人。

    只是後來,揚州被張遂銘占領,日子一天天不好過起來,外面開始亂,她被家人禁止出門,也不能再做施粥的工作。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過去,衛瀠長大,有關那個少年的回憶也被漸漸忘在腦後。

    見到燕昭的第一眼,她的確有一種隱隱的熟悉感,可是那種熟悉感太過微弱,在一見鍾情的怦怦心跳之下,幾乎被她徹底忽略。直到今天顧朝歌提起,她才恍然,呆呆地捏著那塊喜帕,訥訥道:「他,他那時候餓得好瘦……」和現在,真的,真的好不一樣。想起他不多的幾次抱她時,那雙健壯有力的胳膊,簡直用兩根手指就能把她拎起來,可是他的動作卻又輕柔又小心,衛瀠的臉不禁紅了。

    「我真的不知道,他從來沒和我說過,」衛瀠手中那塊喜帕快被她擰成麻花,她咬唇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件事?」快出嫁的女人神經敏感,她想這應當是很隱秘的,只屬於衛瀠和燕昭的秘密。燕昭不和她說,難道竟願意和顧朝歌分享?」大概覺得丟臉吧?」顧朝歌猜測著。衛瀠的話讓她想起一個人,還有那一天清晨的那個偷吻,不由得長嘆一聲:「我和那個人還沒撕破臉之前,他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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