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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3:00:51 作者: 素衣音塵
「不見得,」伊崔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南譙城門那一幕,唇角含笑,道,「今天早上就瞧見一個這樣古怪的大夫,還是個姑娘,那模樣倒讓我想起六年前住亂葬崗的小女孩。」
「想起那個姓顧的小丫頭?她不是被狼叼走了麼?」燕昭驚奇:「莫非竟還活著?」
第3章
為何伊崔總是想不起那個小姑娘的長相,因為在那荒山野嶺的亂葬崗,因逃亡和飢餓而力竭的他,承受不住小姑娘頗為野蠻的放血驅毒,失血昏迷了過去。
他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木屋裡除了他沒有別人。伊崔心中不安,欲要強撐出門尋找的時候,燕昭垂頭喪氣獨自歸來,說小姑娘因為夜間出門為伊崔尋找療毒的藥草,不慎被狼叼走。
燕昭如此說,乃是因為他發現疑似狼的腳印和毛髮,還有小姑娘扔下的油燈,他在林中漫無目的尋了許久也未找到,自然以為她被叼走。因為伊崔的傷毒,二人不得不早早啟程去尋真正的大夫,他們逃亡出來身無分文,對著小姑娘的銀筷垂涎半天,終究沒能違心拿走它,不抱希望地留下告辭的字條一張,然後一路往南逃亡。尋醫吃飯都要花錢,伊崔忍痛當掉了母親留給他的唯一玉佩,燕昭去給地主家做短工苦力,兩個少年餐風露宿,顛沛流離,最終到了滁州東南的南譙,安頓下來。
「那些庸醫,連你是中了箭毒都看不出來,還不如一個小姑娘。如果她果真活著,指不定能治你的腿。」燕昭感嘆。
伊崔卻道:「如果她活著,好不容易尋藥回來卻發現我們不告而別,一定很生氣,首先要指責我們忘恩負義才對。」
燕昭一怔,撓了撓頭:「那是情勢所迫,小姑娘又乖巧又良善,哪會如此。」
伊崔笑了笑。跑偏的話題到此為止,前方的縣衙有繁重的事務等著他去處理,他今夜未能回南譙,需要在全椒待上多日籌措糧草,緊接著又趕往鄰縣的來安,那裡有隱居老家閉門不出的薛大先生需要他去請。
「薛大先生中進士時,我祖父乃是當時主考,雖然伊氏已不復存在,但若我以伊氏後人的身份求請,他應當還是會給我些面子。」車駕到了來安城外的來安村,農田阡陌縱橫,土路窄小崎嶇,馬車無法前行,伊崔只得下車藉助手杖,吃力地隨燕昭往薛家走去。
「我燕氏雖散,當年名氣也不比你伊氏差,」燕昭哼唧兩聲,表示不服氣,「前兩次你為何囑咐我來的時候不可自報家門?」
「薛大先生在靖為官可謂三進三出,鬱郁不得志多年,反倒是才名廣播天下。今年算來他貴庚該有四十五,心緒沉鬱,絕非輕易出山之輩。你若第一次來便大喇喇自報吾乃燕氏後人,估計他非但不會接見你,反而會覺得你舉止輕佻浮躁,就算身份是真的,也是辱沒燕氏將門名聲的敗家子。」
燕昭張大嘴巴看了伊崔半天:「文人的彎彎繞可真多,我不懂這些門道,反正知曉聽你的不會錯便是。」
兩人說話間,已看到薛家屋後那鬱鬱蔥蔥的大片竹林,白牆青瓦的兩進院落在多是黃土茅屋的來安村既鶴立雞群,又以雅致幽靜的布置彰顯出主人的品位。
然而,這次伊崔料錯了,即便他親自出馬也並沒有什麼大用。
「不見,我家先生誰都不見!」開門的童子一臉煩躁,不怕來人帶著兵器和隨從,揮手趕人。
燕昭瞥一眼伊崔,眼裡嘲笑的意思很明顯。伊崔來不及尷尬,只想著眼前這童子的反應太過劇烈,反常即妖。他思慮稍許,忽然發出一聲冷笑:「薛吉好大的面子,想來是看燕爺與我皆是滿門無人,為朝廷所忌,故而避之不及,以求明哲保身吧!薛大先生的才名德行,原來也不過如此!」
「我家先生才不是那樣的人!」童子稚嫩,經不起伊崔一激,攥起拳頭怒瞪他,可是瞪著瞪著,童子的眼圈竟然紅了,低頭抹淚哭起來:「我家先生是真的……嗚嗚……真的重病在身,無法起床見客。」
薛吉真的病了?燕昭與伊崔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意外之色,燕昭關切道:「可有請良醫為薛先生診治?」
「這是自然,十里八鄉有名氣的大夫都請過了,沒人、沒人敢治嗚嗚嗚……」
這麼嚴重?難道我竟與這位名滿天下的大先生無緣?燕昭皺眉,終是不死心,指著旁邊拄拐的伊崔道:「我這位好友因身體孱弱而自行研究醫術,已是小有心得,不妨讓他為薛先生診治一番?」
童子擦了一把鼻涕眼淚,瞥一眼伊崔:「他連自己的腿都治不好,能行嗎?」
呃。燕昭頓時無話可說。
這小子的嘴倒是很利,伊崔笑容不變:「讓我試試又何妨,橫豎我斷斷不會害薛先生。」
童子遲疑稍許,才緩緩點頭,拱手道:「那請二位公子稍候片刻,容我去稟報一聲。」
雖然總算能進這道門了,然而兩人都不覺得可以鬆口氣,還未走進薛吉的臥室,二人便聞到一股混雜著藥味和腥臭味的奇怪味道,刺鼻難聞。待見到薛吉本人,無論是燕昭還是伊崔都大吃一驚,終於明白為何沒有大夫敢下手治療此病。
因為薛吉所得乃是「發背」,背上長了非常棘手的癰疽。二人進去時,薛吉俯臥在床上,上身赤果,見兩位年輕人來也無力行禮。他的脊柱兩側所生瘡頭甚多,上有膿點,形如蓮蓬,有一些已經潰爛流出膿腐,二人所聞到的腥臭味正是由這些流膿的瘡頭所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