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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3:00:51 作者: 素衣音塵
    本來還能安慰自己那是豬內臟一類,為什麼她一澄清,腦海中馬上浮現出那具腸子都流出來的死屍,居然覺得她一定是欲蓋彌彰,這煮的就是人內臟……

    說起來他們現在待的小屋,就是當地官府安排給亂葬崗的守墓者居所,這個小女孩難道竟然是看墓人嗎?

    伊崔正希望從小屋可憐的陳設和女孩身上看出些端倪的時候,他的鼻尖居然嗅到了淡淡的香氣。

    食物的香氣。

    是那鍋內臟煮熟又混合調味香料之後所散發出來的,誘人的美味的,食物的香氣。

    「咕,咕。」立在一旁的燕昭窘迫地按住自己的肚子。

    「那個,給你,不要嫌棄。」女孩沒有笑話他,她小心翼翼地從一個小布袋裡掏出一雙泛黑的舊銀筷,只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有些怕生得人高馬大的燕昭,不敢離他太近,低著頭好像不敢看他。

    銀八八的純度?還是實心的?燕昭接過筷子的時候詫異了一下,他掂掂分量,回頭看伊崔一眼,便見伊崔若有所思地盯著他手上這雙筷子,就知道他早已察覺。

    一雙銀筷對世家貴族不算什麼,可是窮鄉僻壤的亂葬崗,一個小女孩,哪裡來的銀筷?

    算了,這種事情橫豎有伊崔操心。餓得頭暈眼花的燕昭決定拋棄疑慮不談,連節操也不要,兩眼冒綠光地朝那鍋煮得香噴噴的內臟撲過去。

    「咳。」

    伊崔掩嘴,輕咳一聲。

    燕昭僵立住,轉身,猶疑著看向女孩:「姑娘,這個,真的是牲畜內臟?」

    「是市集買的豬下水。」女孩垂著腦袋認真回答,燕昭想看看她的表情以判定她說的是真是假,於是走到她面前蹲下來,然後仰起頭看她,剛要說話,誰知女孩被他驚到,往後連退幾步:「你做什麼!」

    這屋子很小,她這一退正好被伊崔的床檻絆倒,於是向後一歪,女孩的雙手下意識向後一撐。

    「啊啊啊!」

    少年伊崔的慘叫再次驚起林中一群烏鴉。

    看見被自己壓到傷口崩血的伊崔,女孩捂嘴「啊」了一聲,聽起來快哭了:「對不起。」她慌忙打開桌上的木箱,在箱子的瓶瓶罐罐里急匆匆尋找。

    「我給你看看傷口,真的很對不起。」女孩從箱子裡翻出布條和兩個小瓶子,揭開伊崔右腿已經被撕開的褲腿,動作非常熟練地將他的小腿靠近膝蓋側用力綁住,然後才將染血的布條小心取下。

    「我腿上中的箭,是你幫我拔下來的嗎?」伊崔一面不動聲色地觀察她的操作,一面輕輕笑著問。他的聲音還有著男孩的稚嫩,很可愛很溫和,好像唯恐聲音大了,就會如燕昭一般嚇到她。

    女孩飛快地抬起頭瞥他一眼,伊崔看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面前驚鴻一瞥,然後迅速沒去。她微微紅了耳朵,好像很怕羞地輕輕點了一下頭。

    伊崔淡淡一笑:「多謝姑娘。那箭扎得深,如果不是姑娘,我說不定會失血過多而死。」

    「呸呸呸,說什麼死,咱倆都長命百歲,回去復仇!」燕昭因為怕嚇到女孩而不敢靠近,便在角落裡一面吃一面大聲說。然而,肚子裡墊了東西後,他再瞅眼前這口生了鏽的鐵鍋,猛然想起女孩幫伊崔拔箭的時候,就是用這口鍋煮了沸水洗淨器械和清理傷口,而現在他卻……

    忽然間,燕昭的臉色變得五顏六色,十分精彩。

    伊崔察覺,於是問他:「出了何事?」

    「沒事。」

    「箭上有毒。」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前者來自燕昭,後者來自女孩,她說完後茫茫然抬起頭,指了指自己:「你不是在問我?」

    「那箭有毒?!」燕昭的公鴨嗓子一聲驚叫,差點第三次驚起林中烏鴉。

    「阿崔會死嗎?不會吧,肯定不會的對不對,姑娘你說是不是?」燕昭雖然高大,心性畢竟還是個少年,聽聞箭上帶毒,料想宮中禁軍所用之毒定非凡品,自己又帶著伊崔跑了那麼遠的距離而未發覺,毒液隨血流動加快,那豈不是、豈不是……

    燕昭心中惶恐,急匆匆上前,卻又因幫不上忙而只能在伊崔的床前頭干轉悠。伊崔倒顯得很平靜,反過來勸慰他:「莫要著急。我跑時已用髮帶捆住腿,既然昏迷復醒,至今未死,想必此毒就算不能解,也不是什麼厲害的毒藥。」他話音剛落,便覺一陣劇痛天昏地暗襲來,他咬牙忍住,看著沉默不語的小姑娘一陣搗鼓,竟然在他的創口處擠出一灘黑血來。

    「還說不嚴重!」燕昭大驚失色:「姑娘,此毒你可能解?」

    「不知道,若是我師父、師父……」女孩垂首小聲嘀咕,伊崔皺眉,見她始終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不由得有些不耐,於是俯身過去追問她:「姑娘,你可否大聲一些告知我,你師父能否解此毒,他此時人在何處?」

    「我師父……我師父他……」女孩的腦袋越垂越低,聲音竟然愈發小了,伊崔只得更加湊近去聽。

    忽然,一句幾乎震破耳膜的尖叫在他耳邊炸裂:「我師父他已經死了!」

    伊崔吃驚側頭,女孩正好仰頭看他,烏黑的長髮下居然沒有臉,而是一個爬滿蛆蟲的骷髏頭!

    「啊!!!」

    耀眼的白光忽然刺破黑暗,伊崔猛地睜開眼,劇烈喘息。他首先看見的,是不遠處案几上堆成小山的文件,然後聽到窗外的聲聲鳥鳴,不是烏鴉,是黃鸝清脆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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