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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9:44:08 作者: 藍小嵐ya
尉遲澍面沉如水,剛要翻身上馬,便聽見遠處的迷霧當中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由遠及近,蹄聲卻是又重又穩。
聽聲辨位,他粗略估計這馬背上馱著的人的重量當是遠遠高出一般健壯的成年男子許多的。
或者……
有可能,是兩個人?
這時候,已經計較不到傅雲琅會被誰找到,處境兇險,只盼著她早一刻被找回來就能早一刻的脫離危險。
少年的心間,本能的升起一絲希翼。
他用力抓著韁繩,視線死死盯著馬蹄聲逼近的方向,冥冥之中也不知是祈盼還是直覺,就是有那麼一種鮮明的意念,認定了待這迷霧撥開,背後一定是傅雲琅回來了。
近了……
更近了……
待到那馬蹄聲終於衝破霧氣,露出了輪廓,並且隨著人馬接近越發清晰,他眼底的光亮之上卻又飛快的覆上一層陰霾。
四野蒼茫的霧氣縈繞下,一匹戰馬在稍遠處停下,仿佛並不想與這個環境下的任何人為伍,只在原地徘徊。
他的主人躍下馬背,身姿筆挺,懷裡抱著嬌小的少女大步走向黑暗中的光明處。
楚懷安一個初入官場的末流文官不能隨意出營,並且也沒什麼立場身份出去尋人,但他終究不能對傅雲琅的安危視若無睹,一整夜都心煩意亂的等在附近。
尉遲澍聽到傅雲琅遇險失蹤的消息打算親自去尋時他並未多想,而此刻,他也看見了那個迎面朝著這片營地走來的人。
那個人……
那張臉……
那副眉眼輪廓……
以及……
被他穩穩抱在懷中,蒼白昏睡的虛弱少女!
明明對方的臉上未曾暴露什麼特殊的情緒,但是他的出現仿佛已經言明一切。
楚懷安如是被人當頭掄了一記悶棍,他倉促站直身子,自隱蔽的黑暗中往前走了一步,明明已經看清楚了,卻還懷疑自己的眼睛,想要進一步確認,辨認的更清楚些。
再然後,他臉上又迅速爬滿震驚又不可思議的神情……
有些他以前從未意識到的可怕猜想衝進腦海,男人心中翻起驚天巨浪,目不轉睛死死地盯著遠處那一雙同時出現的人影。
傅雲琅一直沒醒。
她被帶回自己的帳篷,哭了整晚已經近乎虛脫的青穗突然就來了精氣神,堅強的忍住眼淚,手腳麻利的帶人給她換上乾淨保暖的衣裳,又塞進溫暖的被窩裡。
姚皇后得了消息,也第一時間趕來,順帶著送過來兩個太醫。
姜沅芷那邊也還沒醒,她分身乏術,只聽了下太醫初步診脈的結果說是暫無性命之憂,她也就急急忙忙回去了,只囑咐青穗等人務必將傅雲琅照料好。
傅雲琅除了額頭上比較重的一處撞傷,然後順著水流顛沛十幾里地,身上磕磕碰碰的剮蹭更是無數。
還好因為這趟是攜女眷出行,宮裡就有帶著醫女。
青穗一邊掉眼淚,一邊陪著醫女給自家小姐手足外露處大大小小的傷口上藥,到後來實在哭得停不下來,眼淚就要滴到傅雲琅傷口上,這才不得已挪到旁邊專心的坐著哭。
傅雲琅似乎一直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但她自己卻不太能確定,隱約間聽見了青穗的抽噎聲,卻又懷疑可能是她自己瀕死之間的幻覺。
就這么半夢半醒的一直睡,凍僵的身體慢慢重新有了溫度,可是隨之而來的卻是渾身各處密密麻麻襲來的疼。
不至於生不如死,忍受不得,卻折磨人的很,但她想醒卻醒不過來,只覺得精神和身體都疲乏支撐到了極限,尤其難熬。
就這麼硬捱著……
昏昏沉沉間,便是少有的居然又夢見兒時舊事。
小時候,從她隱隱記事起,身邊就總是出現那個俊俏男孩子的身影。
她躺在搖籃里玩布偶時,他趴在旁邊看著她笑,他的眼睛那麼亮,仿佛隨時隱匿著星光;她蹣跚學步走不穩時,他就張開雙臂跪在她前方,一步一步哄著她走,等她踉蹌著張著一雙小胖手撲到他懷裡,他便快樂的往她沒幾顆牙齒的嘴巴里塞一小塊飴糖,那份甜,充斥了她大半個童年的回憶。
他送她撥浪鼓,餵她喝糖水,也給她扎過風箏,雕過陀螺,削過彈弓,甚至還笨拙的試圖給她梳過小辮子。
漸漸地,等她再長大些了,又會牽著她的手,帶她出去玩。
給她抓過羽毛花花綠綠的小鳥,也給她看過鳴叫聲刺耳的蛐蛐兒。
他帶她去過京中最熱鬧的戲園子,在她尚不懂得人生的年歲里,看過市井之間最是繁華的風景;
他給她尋過一匹溫順的小母馬,在別的小姑娘還被鎖在深宅大院望著一小方天空懵懂發呆的日子裡,叫她領略過這人世間最自由的呼吸與空氣。
那段時間裡,他在她的記憶里頻繁出現,幾乎無處不在。
在她六歲以前孩童那麼短暫的記憶里,他怎麼會出現的那般肆意?以至於多年以後她對自己生身父母的印象已經模糊到只剩微弱的殘影,卻唯獨那個陪伴著她一起慢慢長大過的小小少年,成了最深刻且不可磨滅的存在。
剛被帶進宮裡的那段時間,她無數次的哭鬧怨恨,希望過他還能再回到她身邊的……
直至那一夜,滂沱冷雨中她看見少年幾乎布了滿整個肩背的新舊不等的慘烈鞭痕,明白了那最後一次他執意找回她身邊時候的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