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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9:36:20 作者: 季閱
    那天路評章的手在他眼睛上徘徊不去。

    他抱他抱得那樣緊,鋪天蓋地的悲傷幾乎將他淹沒了。

    不,不僅僅有悲傷。

    喬謹將自己陷入寬大柔軟的真皮座椅中,一遍一遍回想著久遠的情景,每一處細節都不肯放過。

    電腦啟動的聲音響起來,就像醫院裡陡然打開的空調,嗡嗡作響。

    喬謹睜開眼,眼睛因為藥水強烈的刺激而酸澀難忍。

    路評章那樣的身份地位,註定他從來不是個小心翼翼的人。如果僅有悲傷,他的聲音不會帶著盼望和期許。

    除了悲傷。

    還有……失而復得。

    付霖嘯在床上接到了喬謹的電話,他剛要笑著要打趣手機『失而復得』的過程,就被那啞透的嗓子驚到了。

    「半小時的時間。」付霖嘯看了一眼床頭上的表,「你嗓子怎麼了?」

    「沒事。」喬謹用沙啞的快要撕裂的聲音說,「現在有空嗎,幫我查一下路柏楊。」

    付霖嘯沉默數秒,才問:「不是說不查了嗎?」

    「現在要查了。」喬謹用祈求的聲音說,「越快越好。」

    付霖嘯無法把這個聲音跟早晨意氣風發出現在門外的人聯繫到一起:「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手機里消沉下去,空曠的辦公室和臥室里很長一段時間只能聽到走針撥動的聲音和刻意屏住的呼吸聲。

    「我懷疑,」過了許久,喬謹才發出聲音,「我的眼角膜是,路柏楊的。」

    「……草。」付霖嘯沒忍住,然後猝然掛斷了電話,「等我。」

    辦公室內的指針在轉,但是很慢。

    桌子上壓著需要簽字的表格,助理進來催了一回,看喬謹在桌子前出神,便放下一杯熱水又離開了。

    喬謹腦海中空白一片,他想把昨夜的路評章跟三年前的路先生聯繫一起,卻失敗了。

    他又嘗試把三年前的路先生和路柏楊聯繫起來,這次成功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就像當初路評章摸『路柏楊』的眼睛那樣。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把喬謹徹底驚醒。

    他盯著來電的『付霖嘯』三個字,猶如望著侵襲到眼前的洪水猛獸。

    鈴聲響過一輪,再開始第二輪的間隙中,喬謹接通電話。

    一時間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喬謹望著窗外偶然滑過的飛機,和錯落延伸的高樓大廈,率先開口:「說吧。」

    他冷靜下來跟剛才判若兩人,倒是付霖嘯深吸了一口氣。

    「查到了。」他在手機里輕而肯定地對喬謹說:「是。」

    喬謹終於確定了。

    他在陽光遍布的辦公室內,頹然無聲地坐在椅子上,開始重新復刻這三年裡發生的一切。

    第18章

    喬謹剛來路家一個月,眼睛已經基本能看清事情,只是還需要按時吃藥和滴液。

    他的電子產品被嚴格管控了起來,路評章告訴他,看手機的時間不能超過五分鐘。

    無所事事的喬謹,把眼睛使用最多的時間都留給了落地窗外的綠植。

    他買了一個圓形吊椅放在陽台上,這樣既能隨時望遠方又能閉上眼睛曬太陽,很舒適也很暖和。

    路評章今天回來的很早,開門進來的時候喬謹正窩在寬敞的吊椅上看書。他穿著棉質的家居服,厚實的絨墊將他團團圍住。

    夕陽的餘暉爛漫的不像話,將他的臉鍍上一層金色,像一幅保存多年的古典油畫。

    路評章屏息駐足看了片刻,直到喬謹轉過頭,看到是他雙眼瞬時亮起來:「路先生。」

    他頭髮比之前長了一些,轉頭時邊緣都是參差的光。

    路評章走近,把他手裡的書拿下來,看了一眼封面。然後把書放在桌子上:「書也不能多看。」

    他很高大,以至於喬謹要仰望他。

    「嗯,好,」他指著客廳內的時鐘解釋道,「一天的時間,我只看了幾頁。」

    路評章不置可否,望著他身下吊椅。

    「你要試試嗎?」喬謹以為他介意自己隨意布置他的家,小聲道,「我走的時候會搬走的。」

    路評章一頓,跳過了這個話題,不知是在評價他還是評價吊椅:「挺好的。」

    戴姐敲門進來,看到他們兩個都在立刻便笑了起來:「路先生今天回來的真早,晚上想吃什麼,我買了排骨和蝦,還有很多其他的菜。」

    喬謹看向路評章,路評章反倒問他:「想吃什麼?」

    「都可以。」喬謹很快地回答,然後站起身,遲疑地詢問他,「今天我可以做飯嗎?我做排骨蝦很好吃。」

    路評章站在原地,喬謹期待地望著他。

    路評章沒立刻答應,但是被他的眼睛盯著,說不出拒絕的話,片刻之後道:「我打電話問一下醫生。」

    醫生說可以做飯,只是要注意油煙,高溫對眼睛也不太友好。

    路評章掛斷手機,雖然竭力溫和,但是音調仍然沒什麼人情味:「油煙對眼睛不太好,過一段時間再說,等你的眼睛再恢復一些。」

    喬謹有些失望,但是很快調整過來:「好。」

    路評章要去書房,喬謹又叫住他:「路先生。」

    戴姐進入廚房做飯,給這個過於安靜的家增添許多聲響。

    陽台上被夕陽拉成的棱格逐漸變得模糊,吊椅上面的餘溫似乎正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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