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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41:27 作者: 說與山鬼聽
馥碗的雨傘在宿舍,是羅域前些日子給他買的,上面印了一隻梅花鹿,非常可愛。
可現在,他不想回去拿了。
清凌凌的目光安靜地落在前方被雨水打濕的花壇上,馥碗把書包拉到胸前,正面抱到懷裡,抬手護住,然後低下頭,慢慢走進了雨里。
這個姿勢其實有些狼狽,他似乎也從來沒做過,但書包里都是羅域買的書,他不想它們也像那些沒人遮風擋雨的花朵一樣,無助地被淋濕。
雨不算很大,只是來得有點急,走了一段路,少年微卷的黑髮和身上的外套都被打濕了,但他眉眼間依舊帶著抹不去的驕傲和銳氣,雪雕一般的容顏被囚在漫天朦朧的雨幕里,有種落拓又孤傲的驚人美感。
這一條路一向人少清靜,只有下午放學的時候會有匆忙趕來的家長和離校的學生往來,此刻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
馥碗沉默地走到盡頭,停在一個岔路口。
羅域的家在右邊,可少年轉過身,走向了左邊。
他聽到了一陣微弱的貓叫聲。
那裡是一條坐落著各式古舊四合院的老街,房子都相當破敗,據說下半年這兒就要改建成新的居民區了。
馥碗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路找過去,然後就在一處瓦礫堆里,發現了一隻濕.漉漉的黑貓。
那貓看起來瘦巴巴的,眼睛像藍寶石,身上的毛都被淋濕,還窩在那一動不動地被雨淋,大概是太小了,連爬去躲雨的意識都沒有。
馥碗盯著貓看了兩秒,走過去蹲下來,張開同樣瘦骨伶仃的手,遮到小貓身上。
雨水打在白膩的手背上,順著細長的指尖滑落。
小貓雖然淋不到雨了,但它躺的地方都是濕的,也沒好過到哪兒去,沒一會兒就掙扎著爬起來,仰起腦袋。
下一瞬,濕軟的觸感印在手心。
馥碗罕見地歪了下頭,冷冰冰地看著努力舔他手心的貓,問:「你在玩什麼?」
可貓註定是不會說話的,也沒法解釋自己不是在玩。
馥碗便冷酷無情地收回手,拉開書包找了條茶色的手帕,一隻手克制地捏著貓後脖子上的軟肉,把貓提了起來,放到手帕正中心,然後三下五除二疊好手帕四個角,正好把貓「折」在中間。
他抄起那個「貓布團」,放進書包,然後站了起來,離開這條老街,穿過岔路口走向了右邊。
雨越來越大了,懷裡的書包也濕了一半,馥碗只好半路停下來,走進報刊亭躲雨。
那隻貓一直坐在手帕上喵喵叫,眼睛閉上了,沒一會兒就低頭去舔馥碗的書。
少年便把貓布團「提」了出來,放在乾淨的石椅上,又摸了一條備用的同色手帕,兜頭蓋到小貓身上。
小黑貓腦袋上頂著手帕,迷茫地扭了扭頭,嗅到少年身上乾淨清冽的味道,又趴了回去。
一人一貓就那樣窩在石椅上,貓趴著,馥碗蹲著。
外面的雨已經變成了瓢潑大雨,馥碗看著,突然想起剛剛傅行知說的話。
「找不到你的監護人」、「你不是自然出生的」、「身上有很多人的基因」……
十歲的時候,地牢里的研究員有一次看著他從井裡爬上來,跟旁邊的老頭說:「四代工具人絕對是實驗體裡面情感最為稀薄的,我們完全排除了他和基因提供者接觸的可能,他身上混雜的基因越多,就越沒可能回到人群里去。」
老頭問:「基因提供者知道他的存在嗎?」
「知道。」研究員說:「但他們找不到他。一旦四代工具人成年,他的那些從沒見過面的父親,基本也都成家立業,有了各自組建的家庭,他就是真正意義上完美無缺的工具人了。」
「無親無故,無牽無掛。」老頭看著他的眼神,居然有一瞬間的悲憫。
他們倆以為馥碗聽不懂,又有絕對的把握讓工具人聽話,自然從來不會避著馥碗。
可馥碗八歲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存在了。
他明明在夜間活動,白天當黑夜,黑夜成白天,卻一直堅持用正常的24小時制式時間來衡量他的生活,就因為始終堅信自己是個人。
他無視所有的父親,從來沒提過他們的存在,因為沒有必要。
不是正常出生的,無親無故,攤開來講,就像所有便宜爹憑空多了個拖油瓶,他們或許結婚了,或許有了自己的孩子,總歸不一樣,馥碗不需要。
雨下得大,路上都沒有人,馥碗想等雨小一點再走。
他垂下眸,纖長的睫毛遮住漆黑的桃花眼,似乎又開始發呆。
可前方傳來的叫罵聲不合時宜地打破了這份寂靜。
馥碗木著臉抬頭,前方的雨幕里,一個穿著承華高中校服的黃毛男生正不耐煩地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看著身邊的婦人。
那婦人面色發黃,一米五幾的身高,看起來約莫有四五十歲了,正奮力撐著傘給男生擋雨,一隻手還拎著一個籃子,上面蓋著布。
馥碗側過頭,靈敏的耳力很快將兩人的對話盡收耳中。
「我說了不吃就不吃,你總買這些燒鴨肉乾嘛啊?天天都是這些菜誰吃得下?我自己不會點外賣嗎?你一來,我午睡都沒得睡,還要躲別的同學,真丟人!」黃毛男生越說語氣越惡劣。
那婦人眼睛發紅,卻勉強微微笑著,說:「上次你在家不是說想吃燒鴨嗎?媽是怕你在學校不好好吃飯,才多買了點,外賣吃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