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2023-10-02 02:41:27 作者: 說與山鬼聽
    馥碗長到這麼大,接觸的都是不苟言笑的研究員和訓練師,每天醒來,聽到的都是命令、規矩、任務,而玩笑話、聊天、商量、逗哄這些互動方式,都是陌生的。

    羅域越耐心地陪他說話,馥碗的壞脾氣就越點不起來,從小炸彈變成癟了的小皮球,一摸一個軟乎乎的坑。

    可小皮球性子傲,不好糊弄,馥碗低頭,用手背揉了下肚子,問:「我說了,你會告訴醫生?」

    「不會。既然每個人一個問題,那就是只有我們倆知道的秘密。」

    羅域眸色淺淡,說著輕輕勾唇笑了一下,壞壞的,透著馥碗沒見過的調皮。

    他的瞳色比常人淡很多,這麼一壞笑,原本刻意收斂起來的銳氣和囂張就掩蓋不住了。

    兩個人的秘密。

    馥碗一時對這新鮮又親昵的東西有些躍躍欲試,隱隱帶著些忍不住的好奇,就說:「那你先回答還是我先?」

    「我先來吧,你問。」羅域神色坦然。

    「嗯。」馥碗仿佛就等這一刻,聞聲直勾勾地看著男人,說:「你知不知道,地牢裡面有一口水井?」

    羅域似乎沒料到小孩會問這個問題,聞聲沉默了幾秒,隨即彎下了腰,手肘撐著膝蓋,十指相抵,微微抬頭去看面前的馥碗,誠懇地說:「知道。就在你住的地牢。」

    「嗯。」馥碗漆黑的眸子有些閃爍,亮亮的仿佛星辰,認真地說:「半年前,有個人挖通了水井,給我送了東西,你知道這個人嗎?」

    羅域無聲地看著少年的眼睛,片刻後一字一句地回:「知道。」

    「然後呢?」馥碗反問。

    羅域頓時笑了起來,問:「什麼然後?你不是問了我兩個問題嗎?知不知道,答案是知道。」

    馥碗就有些愣住,皺起眉說:「你耍無賴。」

    「哪有?」羅域依舊笑著,看著少年認真的樣子,他又斂起了笑意,聲音有些沙啞,說:

    「我確實知道,可上次的行動,屬於機密任務,你知道我的身份,必須對得起我肩上的勳章,所以不會告訴你他是什麼人。」

    「你不遵守約定。」馥碗有些不服氣地說。

    羅域有些內疚,說:「對不起,沒跟你說實話。但我更不想隨便找個名字搪塞小朋友。你很聰明,也是個好孩子,我不想騙你。」

    低低的男聲沉在夜色里,有些朦朧和溫柔。馥碗定定地看著男人,片刻後轉頭說:「算了。兩個問題,就當你回答了。」

    「你不生氣?」羅域說,「你可以再問另外兩個問題。」

    馥碗看了他一眼,說:「問過就是問過了,不問。」

    羅域不由笑了笑,狹長的眸子裡似乎有些溺愛的神色,又似乎不是。他問:「為什麼要找挖井那個人?」

    「欠了個人情。」馥碗含糊地回答,伸手把病床上的小桌子拖了過來,拿起筆,翻開字帖,開始寫字,心思卻不在上面。

    雖然之前把那些盒子留在地牢里,是不想和那個幫助他的人見面,可遇見了羅域之後,馥碗突然覺得,哪怕見了面,應該也不會多尷尬。

    只是這個理由,是絕對不可能解釋給羅域聽的。

    因為剛剛泡過冷水,少年臉上的皮膚變得冰涼,燈光一照,愈發顯得瓷白如玉。

    羅域見他不細說,也不為難他,只回到正題,說:「那剛剛的遊戲,還作數?」

    馥碗這才想起來,不太情願地說:「你問。」

    羅域忽然伸手,熾熱的掌心覆上馥碗冰涼的額頭,沒等男孩反抗,又收了回去。

    他站起身,走到桌邊拎起熱水瓶,倒了杯水,估摸著溫度差不多,才轉過身放到馥碗的小桌子上,意味不明地說:「身上這麼涼,還半夜泡冷水,你圖的什麼?」

    那杯水正好貼著馥碗的手背,熱意很快就通過杯壁,源源不斷地傳了過去。

    馥碗皺眉,盯著杯子上冒起的熱氣,過了一會兒,還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感受著滾過喉間的溫暖,不太在意地說:

    「在地牢里,晚上要下井打水,不然白天沒水用。」

    羅域喉結動了動,似乎並不意外的樣子,垂下眼,嗓音有些啞,問:「從幾歲開始的?」

    馥碗看了他一眼,說:「七歲吧。」

    地牢里沒有日曆,具體的日期他也不知道。

    「空手爬井麼?沒有工具?」

    「沒。」

    「什麼時候學會游泳的?」

    「第一次跳井過後,用了五天。」

    「井多深?」

    「不知道,九米或者十米,反正差不多。」

    病房裡忽然安靜下來。

    羅域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可他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問,那就是:「溺過水麼?」

    大概是最後這個問題,太過不合時宜,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他沒有開口。

    一個七歲的不會水的孩子,沒有任何道具輔助,無數次跳進一口井,存活率是多少?

    馥碗對男人突如其來的安靜有些不適應。

    他乾脆仰頭喝完了熱水,把杯子推了過去,不知道為什麼,就解釋了一句:「不下井會很奇怪,這裡沒有井,沖冷水也一樣。」

    羅域抬起頭,看著異常冷靜的少年。

    馥碗是真的對這樣的行為習以為常,他根本不知道害怕,或者說並不在意。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