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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33:16 作者: 蘇景閒
    許睿看起來也沒醉得太厲害,還很有精神地點評:「我跟你講,大師,你新年文藝晚會,去台上朗誦,絕對能震驚全場!從此,還刻什麼字當什麼眺望狗,你女神肯定對你一見傾心!」

    被提起傷心事,趙一陽悲從中來:「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許睿「啪啪」鼓掌:「好!這首也喜慶!」

    上官煜:「……」

    用手機叫了網約車,上官煜屏蔽掉趙一陽和許睿的雞同鴨講,抿了抿唇。

    三個人里,他相對不善言辭,家裡父母都是律師的關係,讓他從小就習慣慎言,什麼都想好了再說。這次,他也仔細想了想才朝池野開口:「永遠都是好兄弟。」

    說完,覺得自己有點過於矯情,正好車來了,上官煜把趙一陽和許睿趕上車,又跟池野倉促打了聲招呼:「下次約。」

    等車開走了,池野手指下滑,捏了聞簫的後頸,「難不難受,現在走還是再坐會兒?」

    聞簫蹭在池野腰上搖搖頭。

    被這動作弄得受不了,池野笑著說話:「好了簫簫,你池哥癢,別鬧。」

    聞簫聽見這句,緩慢仰頭看池野,寒星一樣的眸子有些迷濛,眼下敷著一層薄紅,明顯是喝醉了,他啞著嗓音,「我也癢。」

    被聞簫鉤子一樣的眼神劃了一下,池野捏了他的下巴,低聲問他:「告訴池哥,哪裡癢,嗯?」

    聞簫卻低頭不回答了。

    又過了兩分鐘,聞簫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下,「頭暈,你背我。」

    明明是命令的語氣,池野聽著卻十分受用,他蹲在聞簫面前,等人在自己背上趴好了才起身往前走。

    街沿的行道樹下,路燈落下暖色的零碎光影,池野背著人,忽地想就這麼把這條路走下去,一直沒有盡頭才好。

    正出神,察覺頸側被聞簫吻過,池野正想說話,就聽聞簫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好想你。」

    「池野,學校里找不到你了……」

    「池哥,我知道你在哪裡,可我不敢去找你……」

    「池野,我明明刻了你的名字,可還是沒看見你。」

    「池哥,你會不會喜歡上別人?」

    「哥哥,你再幫我弄一次,中午那樣……」

    「池野,對不起,你哭的時候我沒在你身邊池野……」

    「我的同桌只有你,你是我的同桌,我不要別人當我的同桌。」

    「你說的話我都記得,別人給的情書,我一個字沒看……」

    「談戀愛?好……」

    「對,我來就是找你接吻的……」

    聞簫的話斷斷續續,含糊不清,全是醉意。他似乎深陷在斷開的記憶片段里,很混亂,每一句都沒有前因和後果,但池野全都聽懂了。

    心裡軟得發酸,池野把人往上託了托。

    許久後,池野啞聲問聞簫:「池野是誰?」

    數秒後,他聽見聞簫回答:「我愛的人。」

    第八十三章

    池野沒有直接把人帶回家, 而是應了聞簫的要求去了九章路的籃球場。

    跟一年前比起來,球場更舊了些。籃板上破了一個大洞, 球真砸准了能卡在那個洞裡下不來。球網早沒了, 現在連金屬圈也已經完全鏽蝕,不知道還能撐幾天。周圍的樹葉枝椏茂盛,遮了周圍路燈照來的光。

    聞簫踩在水泥地上, 似乎在尋找什麼。直到站在一個位置停下,才肯定地朝池野說道:「就是這裡,我跟你比過誰的腿長。」

    按照上次的經驗,他同桌就算喝醉了,依然條理清晰、邏輯完整, 醉得清麗脫俗,基本看不出才喝過酒。池野也跟著認真回憶, 站在旁邊笑著望向聞簫:「嗯, 還打過架。」

    說完,他就看見聞簫往旁邊走了幾步:「這裡,打架是在這裡。」或許是勾起了接連的回憶,聞簫前言不搭後語地開口, 「我腿跟你一樣長,你打架打不過我, 輸了。」

    池野想起那晚的情形, 又看著此時站在面前的人,心裡軟塌,配合地爭辯:「我那是看你看走神了, 才被你找到破綻。」

    聞簫跟著問:「為什麼看我?」

    池野:「可能是因為你好看。」

    記憶往回追,池野也分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這個人的。一點一滴、一層接著一層,這個人在自己心裡的影子變得越來越立體、越來越清晰。

    等他意識到時,已經無法忽視、再忘不了了。

    聞簫酒還沒醒,不知道聽清這個回答沒有,只見他站在原地,垂著濃黑的眼睫想了許久,又道:「你說,『在隆冬,我終於知道,在我身上有一個不可戰勝的夏天』。」

    「不是我說的,是加繆說的。」池野指出來,又隨心加了句,「跟夏天沒什麼關係,有你我就不可戰勝。」

    說完,池野自己先笑了——艹,這句話說出來酸度超標,酸得他牙疼。

    不過這話倒絲毫不違心。

    現在想來,他竟然有幾分慶幸,前面一年的時光里,聞簫離開明南去了青州。因為阻隔,聞簫沒有看見苦痛不甘的少年期里,他狼狽而惶然無力的模樣。

    這大概是他堅守的最後一點無意義的驕傲吧。

    咽過苦吞過淚,深知什麼都比不過活著,可是,無論到了哪一種境地,他依然不想讓喜歡的少年目睹他如何在泥里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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