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頁

2023-10-02 02:33:16 作者: 蘇景閒
    評分表傳到最後一排,聞簫不抄作業,拿過評分表仔細看了看。他以前的學校沒有這個操作,或者說,可能有,只不過他已經休學了。

    最前面是什麼民主、監督之類的字眼,後面是班級,下面是幾個框,除了校長副校長教導主任等職位列印出來了外,別的框裡只寫了科目名稱,任課老師的名字需要自己填上去。

    聞簫大方,所有老師的分數都打了五顆星。

    放假後的第一天過得兵荒馬亂,課代表收作業到課間操做完都沒收齊,班裡上午、中午、下午輪番有人打瞌睡,太陽斜照進教室,被罰站在教室最後醒瞌睡的人依然困得半眯起眼。

    聞簫解完一道物理題,視線投向旁邊空著的課桌,突然抑制不住地很想他。

    從117路下來,聞簫踩上街沿,就看見池野坐在廣告牌前的橫槓上。他仗著現在站台沒人,十分囂張地伸著長腿,朝著聞簫笑。

    池野五官氣質都很出眾,全年級擠在一起做課間操,依然能一眼看見。

    聞簫站在原地,任他打量,心情十分微妙地好了起來。

    他正想抬腳過去,卻被池野叫停,「站著別動。」

    聞簫停下,疑惑,「怎麼了?」

    卻見池野走向自己,在距離半步的時候曲腿蹲下,幫他把不知道什麼時候散開的鞋帶繫上了。

    一個很標準的蝴蝶結。

    一邊動手,池野還一邊無奈地叨念,「怎麼像個小朋友一樣,鞋帶散開了都不知道,要是絆倒了摔地上,把哪裡磕破受傷了怎麼辦,不疼嗎?」

    從聞簫的角度,能看見池野清瘦的背的弧度,寬闊結實的肩膀,以及硬得有些扎手的發茬。

    他感覺自己像泥塑石雕,一時間,連手指尖都不敢動一下。

    夜風吹過來,是暖的。

    給自己系出來的蝴蝶結打了一個九十九分——扣掉的那一分是謙虛。池野站起身,見聞簫愣愣地看著自己,清冽的眸子裡映著的是明亮的霓虹和自己的影子,他低笑,「怎麼突然呆了?」

    回過味來,池野笑意加深,「系個鞋帶而已,如果你喜歡,以後天天給你系。」

    芽芽上幼兒園會繫鞋帶後,就再也沒讓他幫忙系過鞋帶。沒想到他繫鞋帶的手藝還可以在這時候發光發熱。

    少年情熱,池野還想,要是聞簫想、喜歡,別的事他也願意天天幫他做。

    聞簫攥著黑色的書包帶,想起凌晨長街上的那個吻,想起臨睡前的微信,內心突然升起一絲對未來的惶恐,他輕聲問,「你會給別人繫鞋帶嗎?」

    廣告牌亮眼的LED光讓兩人的五官清晰又分明,所有神色都無所遁形。

    讀懂了聞簫細微的情緒,池野伸手臂,把人攬過來,兩人的身體撞在一起。

    嘴唇貼緊聞簫的耳朵,池野垂眸,嗓音沉啞帶笑,「簫簫,你池哥的背,除了對你,不會彎。」

    第五十章

    清晨, 鬧鐘準時響起,聞簫手從被子裡探出來, 閉著眼睛把鬧鈴按掉了。

    他松松握著手機, 半張臉埋在鬆軟的枕頭裡,恍惚意識到自己起了床,坐在床沿消了消困意。可當他踩在木地板上時, 堅硬的觸感消失,落空感讓他整個人驟然失重,不過半個呼吸,就全然不受控地落進了海里。

    天空布滿鉛灰色的陰雲,四面都有駭人的風浪, 海水的顏色仿佛溶了墨汁般,甚至還透著絲絲的血色。

    聞笙一直在哭, 神情驚懼, 一直努力地朝他伸手,想讓他拉住她。可是無論聞簫怎樣用力、怎麼掙動四肢想要游到聞笙身邊,他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聞笙被海浪推攘, 越來越遠,直到被深綠色的海水吞噬。

    四周變得極為安靜, 一切聲音都從這個世界抽空, 聞簫不再試圖掙扎,任由海水漫過他的胸膛。此時,突然有汽笛聲從遠處傳來, 劃破了所有沉寂。

    艱難地回過頭,睫毛被打濕,海水滲進眼裡,帶起清晰的刺痛感,聞簫透過模糊的視線,看見一艘船朝他駛過來,船頭立著一根極高的旗杆,漆黑的旗幟在海面的狂風濫卷中獵獵作響。

    而旗杆下,站著一個身形挺拔的人,他努力眨眼,終於看清楚——

    是池野。

    他想要叫他的名字,可是喉口被咸澀的海水堵住,讓他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聞簫?簫簫?小聞老師?可樂哥哥?」坐在聞簫床邊,池野連喊了好幾聲也沒能把人叫醒,確定臥室的門緊關著,池野輕咳了一聲,壓低了嗓音,「寶寶,該起床了。」

    「嘖,」池野搖搖頭,覺得這稱呼挺羞恥,又有種奇奇怪怪的爽感在裡面。

    床上睡著的人眼瞼一直在發顫,似乎正在夢裡經歷十分恐懼或者不安的事,他修長的手指極力抓著床單,指節泛白,緊繃得如同快斷了的弓弦。

    見聞簫依然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池野思考要不要親下去,正在這時,聞簫急促的呼吸驀地一滯,緩緩睜開了眼睛。

    見人終於醒了,池野鬆了口氣,剛想說聲早安,卻有暖熱的手臂從被窩裡伸出來,環住了他的脖子,將他往下拉。

    如果是別人,池野下意識地會先一個頂膝加肘擊,但對著聞簫,他收斂了所有的條件反射,無比配合。

    兩人靠得極近,聞簫乾燥的嘴唇貼覆在池野的唇角,呼吸急促,卻沒有進一步動作。他只是像一個溺水者,緊緊抱著僅有的浮木,一寸不鬆開。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