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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33:16 作者: 蘇景閒
兩人頭上是茂盛的枝葉,樹影下,光線缺乏。池野的眸子像浸在夜晚沁涼的井水裡,沒了往常的輕鬆懶意。
驀地,池野勾起唇角,笑起來,「對我好奇了?」
聞簫沒有迴避這個問題:「是。」
站定,池野垂眼看進聞簫清冷的眼裡,「想知道?」
「想。」
「好奇是要付出代價的,」又靠聞簫近了一寸,池野周身的氣息極具侵略意味,嗓音卻柔和得似春夜的風,「拿什麼來交換吧,我的同桌。」
第三十八章
一張試卷按在了池野胸膛上。
聞簫站原地半步沒躲, 維持著格外靠近的姿勢,「用這個交換。」說完, 他清淡的眸子裡劃開了零星的幾點笑意。
池野低頭, 發現聞簫按自己胸口的是這次半期考試的物理試卷,有點想磨牙,「交換的價值在哪裡?」
隔著薄薄一張紙的厚度, 聞簫的手掌貼在池野胸膛上,兩人在這一剎那,都感受到了對方體溫的熱度,但奇怪的是,兩人都沒避開的意思。
聞簫解釋:「最後一道選擇題, 物理老師講了一種不太常規的解法,比較有意思, 我幫你記在卷子上了。」
池野想維持人設, 說一句「我看不懂」,但對上聞簫的眼睛,這句話就咽了回去。他喉間乾涸,像長久沒喝到一口水, 甚至說出口的話都帶了微啞:「沒了?」
隔得太近,甚至能察覺到對方略微變粗的呼吸, 聞簫反問:「還想要別的?」
視線碰在了一起。
聞簫戴著細銀邊的平光眼鏡, 將眼尾的冷銳藏得乾淨。池野毫無預示地抬手將他的眼鏡摘下來,握在了手裡。五官沒有遮擋地顯露出來,視線定在聞簫眼角下的小痣上, 池野唇角溢出兩分痞氣,「這樣的你,更好看。」
聞簫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這也算在交換里?」
池野聽笑了,「如果你指的是美色,那肯定算。」
聞簫毫不客氣:「想打架了?」
有車駛過,刺耳的鳴笛聲驚破一片沉寂,上方的樹枝間有鳥振翅的聲響。池野接下摁過來的試卷,稍低下頭笑起來,「暫時還不想。」
他看向試卷上聞簫記的筆記,明白了思路,以及聞簫說的「有意思」到底是哪裡有意思。
卷子折好,兩人繼續往前走。
聞簫感覺掌心有點燙,還有點癢,乾脆插進了校服口袋裡。
「章明峰,」提起這個名字,池野眼裡的笑意在瞬間便褪得一乾二淨,他語氣裡帶著經過時間消磨後的薄怒,以及一絲嘲意,「章明峰的爸爸在附二院的呼吸科,大約一年前,他是我媽的主治醫生。後面的劇情,是不是很好猜了?」
除了對班主任老許,池野從來不提他媽媽的情況,包括為什麼不能來學校開家長會。趕不上早自習,下午的課上到一半就走,也從來沒有解釋過。
任憑別人誤解、毫無根據地胡亂猜測,依然守口如瓶。
「章明峰是不是——」這一刻,聞簫有些後悔了。
他突然意識到,池野一直在用保守秘密的方法保護他媽媽,而始作俑者,必然就是章明峰。
「在知道那是我媽後,章明峰找到機會悄悄去了我媽所在的病房,告訴她,他是我的同班同學,還把學生證拿了出來。」池野平鋪直敘,「在我媽相信後,章明峰故作憂慮和關心,說了些真真假假的話,又編造了不少噁心的虛假故事,都是跟我有關的。這些……對我媽媽的刺激非常大,導致我媽在他走後,立刻送了搶救。」
曾經讓他如同困獸般徹夜難眠的事,如今,也不過化為了簡簡單單的三言兩語。
「同桌,你這是什麼眼神?」池野目光落在聞簫緊繃的唇線上,「你這樣又冷又凶,會嚇到小朋友的。」
聞簫沒答,語氣冷硬:「怎麼沒多斷他兩根肋骨?」
「比我還狠?」池野嗓音質感像裹了捧雪,「當時我確實動過不把他打死也要打殘的心,後來忍住了。要是我被判了刑,我媽和芽芽沒人管。」他抬起手,手指和掌心松松握握,「這麼想著,真的就停手了。後來,守在醫院好幾天晚上睡不著,翻來覆去地想,要是我媽真的死了,我就等芽芽長大了再動手。」
十六歲的他突然意識到,本就不平坦的路上到處都有阻礙的石頭,不光如此,路的兩旁還有無數帶著惡意砸過來的鐵塊碎石,他不知道應該怎樣勸慰自己與這些惡意和解。
他期待著光明的到來,卻在同時感覺到自己正朝著深淵墜落,那裡充斥著死亡和無望,他唯一擁有的,只有一個不確定的明天。
「不說了,已經過去的爛事,沒有再咀嚼的價值。」池野手臂搭上聞簫的肩膀,「同桌,考了第一,有什麼慶祝項目嗎?」
聞簫也沒再提剛剛的話,順著他的心意轉了話題:「你考了第一,會特意慶祝嗎?」
當然不會,因為第一是常態,池野瞬間想明白了,「明白了,那,一起回去?」
開門,家裡的燈都亮著,見外婆正在抽屜里翻找什麼,聞簫出聲:「外婆,要我幫忙嗎?」
「簫簫回來啦,你幫我找找,我放在抽屜里的毛線針去哪裡了,我記得就放在這裡的,怎麼都沒找到。」
聞簫蹲下去,最後在另一個抽屜的角落裡翻出了毛線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