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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29:12 作者: 荔枝很甜
「通敵叛國, 賣國賊!」
「活該去死, 活該斷子絕孫!」
「早點行刑罷!留他們多一刻, 都浪費了空氣!」
「就是啊, 行刑吧!天就要下雨了, 真是……」
行刑的那刻,烏雲密布, 大雨沖刷,血流成河。
可朝廷顯貴眾多, 尚家沒了, 還有李家王家, 因此這樁案子,很快便被眾人遺忘, 日子還同從前一樣過。
就如宮裡那位宋宋姑娘,後宮那麼多女人, 沒了她, 並未有何不同的。
皇上照舊上朝、去御書房、回寢宮, 一切如悉,若說有何不同,好似也沒有。
宮人私下眾說紛紜,都說皇上恨極了宋宋姑娘,還有人說,宋宋姑娘當日壓根不是自盡,那毒酒是皇上所賜。
十月,已是深秋,即將入冬。
半夜,盛詮抱著件薄氅,悄聲進內,提前將衣物備好擱置在梨木花架上。
正欲轉身離開時,便聽床帳內喃喃幾聲。
盛詮沒聽清,以為聞恕還未睡下,上前兩步道:「皇上?」
「宋宋……」
四下靜謐,這聲宋宋,突兀至極。
盛詮一怔,心下輕輕一嘆,緩步退下。
他闔上殿門,在長廊下僵站了半響。
守夜的小太監壓低嗓音道:「公公還不歇下啊。」
盛詮「嗯」了聲,剛一側頭,就見檐下那兩盆美人蕉被雨打的左右搖晃,他皺著眉頭道:「愣著作甚,還不將這花移到屋裡頭。」
這花是宋宋姑娘養的,當初那么小一株,如今開得卻盛。
可惜這花的主人,卻早成了一捧黃土。
雨勢漸大,忽然天邊閃了兩下,一道響雷如期而至,「轟隆」兩聲——
床帳里的人皺了皺眉,墨色的眸子睜開,半響,他掀了被褥起身。
男人神色疲倦地坐在座椅上,剛抬手揉了揉眉心,便聽到耳畔有人道:「皇上,宋宋給您彈一曲罷?」
聞恕僵住,那隻捏著眉心的手也不敢動。
他若是抬頭一瞧,定是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沒有琴音,亦是沒有給他彈琴的人。
「不喜歡?那我給你捏捏肩吧,成日成日看摺子,你不累誰累呀?你就不能歇會兒麼……」
姑娘絮絮叨叨道:「摺子好看,還是我好看?」
男人低著頭,眼眸微酸,啞聲道:「自然是你好看。」
「那你明日也早些回來好不好?我昨兒等你到三更天,醒來時眼睛都腫了。」
「好。」
「那皇上明早給我描妝吧,好不好好不好?」
聞恕笑了聲,「宋宋,得寸進尺了。」
「那我不要你描妝了,皇上還是明晚早些回罷。」姑娘嬌聲道。
「給你描。」他抬頭,對著空蕩蕩的桌案道:「宋宋,朕給你描。」
這放卷宗書冊的桌案,平日裡她喜歡坐在這兒,仰躺著,跪著,故意將他的書弄得皺巴巴濕噠噠的,事後還要裝模作樣憐惜一番……
「吱呀」一聲,殿門被推開,盛詮是聽到裡頭有說話聲才進來瞧瞧的,倏地見桌案前坐著一個人影,他驚了一下。
「皇上,可是雷聲大,將您吵醒了?」
聞恕望著桌前一動不動,靜默良久,久到盛詮都懷疑他睡下了,他忽然道:「盛詮。」
「奴才在。」盛詮又上前兩步,側耳聽他的吩咐。
「朕方才做了個夢,夢裡她還沒死,朕立她為後,不過她看著,似是很怕朕的樣子。」
聞恕愈說愈小聲,近乎自言自語。可這寢殿實在太空曠安靜,他說的一字一句,盡數傳進盛詮耳里。
盛詮面色大驚,「咚」的一聲跪下,顫著聲兒道:「皇上,您、您慎言啊!」
立後這兩個字,豈是能輕易說出口的?
若是叫那個吃裡扒外的聽見,往外頭一傳,那些個朝臣,還不得翻天?
聞恕低頭看他,淡淡道:「你下去罷。」
莫說旁人,聞恕也覺得自己瘋了。
啟初,他將她養在身邊,就如養一盆賞心悅目的花兒,後來這花死了,他傷心難過一陣也是理所應當。
可時日一長,他發覺,他非但沒有忘懷,反而愈發想她了。
她在殿門外等他時的模樣,她捧著書作風月詩的模樣,她雙腿纏著他蹭著他,說她想他的模樣……
明知都是假的,卻還是喜歡得不得了。
人的習性並非一夜養成,更非一夜便能剔除。
如他每每從御書房回來時,還是以為她會抱著古琴坐在軟墊上,知他疲倦,給他彈曲……
如他坐在香榻上,恍惚間總以為會有個姑娘將做好的荷包遞給他……
聞恕閉了閉眼,倏然想起她在獄中,朝他搖的那幾次頭。
噼里啪啦一陣響,桌案上的筆架、狼毫、奏章,盡數被掃落在地。
聞恕重重落回座椅上,胸膛起伏不定,鬢角邊青筋暴起。
殿外的小太監嚇得面色一白,他吞咽了一下,道「公公,這——」
「不必理會,好好在外頭守你的夜,莫作死進殿裡。」
小太監連連點頭,「不敢,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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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更迭,轉眼便是三個來回。
這三年來,宋宋姑娘這四個字,似是已成了一段連被提及都顯少的無關緊要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