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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29:12 作者: 荔枝很甜
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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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五六日,付茗頌被勒令臥床靜養,遮月與素心二人輪番看著,莫說門,是連床都不讓她下了。
付茗頌倚在香枕上,手握一本經書,目光渙散。
她有許多事要做,一樁樁、一件件地數,按重要程度、難易程度依次排開。
首先,她想見……宋長訣,她的哥哥。
回想種種,那於旁人面前冷漠倨傲的少年,在她面前釋放的善意和親近,如今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思此,書頁「啪嗒」一聲,濕了一小塊。
遮月抱著衣裳進來,她忙低下頭擦了眼睛,佯裝無事地將那頁打濕的紙翻了過去。
今日辰時,李太醫親口說她身子大好,聞恕才許她搬回昭陽宮,遮月手中拿的,是她最常穿的銀白色鳳袍。
然今日,卻從付茗頌口中聽到一句「太素了」,遮月不由一頓,捧著鳳袍道:「娘娘平素,不是最愛素色麼?」
什麼銀白色、淺金色,就連鳳袍上的花紋,都不用重色。
付茗頌頓了頓,未再搭話,起身展臂讓遮月給她更衣。
她從未喜歡過素色,哪怕是這輩子,也未曾喜歡過。只不過是素色不惹眼,能省去很多不該有的麻煩罷了。
梳洗穿戴過後,遮月攙著她踏出殿門。
時至二月,已是入春時節,可樹枝上並未長出新葉,依舊是天寒地凍的。
付茗頌繫了件鵝白披風,剛走了兩步,便被冷風糊了眼。
遮月轉身要喚鳳攆,她急忙忙喊住,道:「躺久了,想四處走走,遮月跟著便可。」
須臾,付茗頌抬腳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去。
遮月跟在後頭,問道:「娘娘,這是去何處?」
哪怕是要四處走走,御花園、百花園的方向,也是在東面才對。
前頭步伐不急不緩的人囫圇吞棗道:「隨意走走。」
可她這一走,走得著實有些遠。
再往前,便是東武門了。
於城牆下,付茗頌站住腳,扭頭吩咐道:「你在這等我。」
說罷,她轉身上樓,遮月著急地「欸」了聲,四下望望,空無一人。
娘娘難不成,是來等皇上下朝的?
這遙望台下便是出宮的宮道,眼下早朝未散,還很是安靜。
付茗頌頂著寒風在這僵直站著,驀然想起那日他說的話:
「微臣有一家妹,與娘娘有幾分神似。若她還在,如今應當十六了。」
「幼時家中失火,死了。」
迎著冷風的人紅了眼眶,她有好多好多話想問。
想問當年那場火究竟因何而起,想問他是如何躲過了災禍,想問他何時記起還有個妹妹,想問皇上可否知道他……
須臾,人聲嘈雜。
付茗頌兩手從袖口中伸出,她忙抓住護欄,傾身望去,果然是下朝了。
那些個朝臣個個中氣十足,挺著大肚子慢悠悠前行。
她四下一瞧,很快就瞥見了落在最後的一行三人。
是沈其衡,薛顯清,最左的則是宋長訣。
她不能喊他,只能這樣遠遠望著。不過看哥哥與沈其衡、薛顯清二人走得近,想必在朝中,還算安穩妥當。
許是她的目光過於炙熱,正仔細聽著沈薛二人議論朝事的宋長訣,下意識回身看了眼,他們一行三人已是走得最慢的了,身後空無一人。
就在宋長訣收回目光之際,卻驀然瞧見遙望台站著個人影,髮髻上那隻金鳳步搖,格外惹眼。
他腳步一滯,愈走愈慢。
忽然,他停下步子,道:「突然想起,工部還有一事未同皇上稟明,二位先走罷。」
沈其衡、薛顯清二人早見怪不怪,揮手便走。
這宮道空曠,僅遙望台下有侍衛把守,可他們卻看不見樓上的人。
宋長訣繞道,從另一側而上,信步走向那銀裙女子。
他在她面前站定,如往常一般,秉手道:「微臣見過皇后娘娘。」
聞言,付茗頌眼眸一酸,方才還能克制住的情緒如海浪翻湧,一下溢出心尖,她哽咽一聲,兩行淚從下巴滑落。
宋長訣一驚,蹙眉問:「娘娘?」
他雙拳緊握,他向來就看不得她哭,是皇帝欺負她了?
付茗頌咬住唇,一雙水洗過的眼睛望著宋長訣,道:「宋大人,可否伸出右手?」
宋長訣照她的做,手心向上,朝她遞過去。
現下的付茗頌全然顧不得什麼男女大方,她急切地拉住宋長訣的手翻過來,果然瞧見他手背的虎口處,有一枚月牙形胎記。
她再也忍不住,眼淚潰堤,又怕叫樓下的侍衛聽見聲響,只好捂住唇,哽咽道:「這還是,還是給宋宋摘的月亮嗎?」
此話落,宋長訣渾身僵住,凝息望她。
這是宋宋七歲那年,他用來哄她的話。
思此,宋長訣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總算敢伸手摸摸她的青絲,「我還以為,你能就這樣過一輩子,何時想起的?」
「落水之後,之後便想起了。」她哭道。
倏地,台階下傳來一道聲音,「娘娘?娘娘,皇上下朝了,您該用回宮用午膳了。」
宋長訣不敢再耽擱,畢竟如今她貴為皇后,而他乃外臣,若是叫人瞧見,指不定生出什麼是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