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頁
2023-10-02 02:29:12 作者: 荔枝很甜
宋—長—訣。
他忽然意識過來,她口中喚的那幾聲哥哥,既不是付毓揚,也並非付毓平。
幾乎是同時,聞恕翻身下床,徑直走至梨木架上,拿過長衫與腰帶。
穿戴整齊後,經過床榻,他彎腰給她掖了掖被角,隨後推門而出。
守夜的小太監挑著燈,站的東倒西歪,正迷迷糊糊要睡過去時,「吱呀」一聲響,嚇的他當即清醒。
小太監抹了抹嘴角,「皇、皇上這是去何處?」
聞恕站定,聲色清冷,「御書房。」
—
卯時,天還未大亮,沈其衡便趕至御書房求見。
原以為還要等上一陣,誰知早早元祿便候在門外,見他這個時辰來,還頗為驚訝。
屋檐外飄著細雨,沈其衡收了油紙傘,亦是眉頭一揚:「皇上在裡頭?」
元祿往前走了兩步,嗓音壓的極低,似是怕驚擾了房裡的人。
「夜裡來的,奴才瞧著不大對,沈世子千萬保重。」
沈其衡側頭瞥了他一眼,緩緩頷首。
元祿若是說「瞧著不大對」,那便是聞恕極度陰晴不定的時候,大多朝臣都十分有眼力勁兒,這種時候,能躲則躲。
沈其衡猶豫了一瞬,還是推門進去。
剛一抬頭望過去,饒是他也忍不住一愣。
座上的男人臉色憔悴,將本就冷白的肌膚襯的愈發冷清。
薄唇緊抿,仿佛能滴出冰來。
沈其衡直入主題:「微臣探過口風,宋長訣毫不遮掩,確實有一幼妹,不知是何緣故,暗探竟錯漏此消息。」
聞恕抬起頭,桌案上滿滿的宣紙鋪開,僅一個「宋」字,他寫了成千上百遍。
他問:「人是如何沒的?」
沈其衡:「說是死在一場大火中,可皇上,宋長訣心思沉重,言語不能盡信,若是宋家曾起過火,怎未記錄在案?」
再如何,當年宋長訣的父親也是提刑按察使司的,官兒可不小。
失火喪女這種大事,怎可能連半個字的案底都沒留下?
沈其衡實在不信宋長訣的話。
然,沈其衡一番話後,隱沒在半明半昧光影中的人一顆心俶爾提起,震動之後,又猛地墜下,緩緩歸於平靜。
記錄在案?
誰說未曾記錄在案,那捲宗,曾還經過他的手,一頁頁翻過去,一行行入了眼。
聞恕抿唇,默不作聲提了一口氣:「他可提起宋家女的閨名?」
沈其衡頷首:「提過,名喚宋宋。」
聞恕緊緊盯著他,半響後,輕扯了扯嘴角,似喜非喜,叫人琢磨不透。
沈其衡還要再說,忽見座上的人低聲輕咳,聲音沙啞,隨即握住一旁的杯盞,抿了幾口茶。
一個宋長訣,於他而言不過是個十八歲少年,至多,也就是城府深了些,怎至於叫一向不將誰放於眼裡的聞恕上心?
沈其衡皺了下眉,「秋雨天涼,望皇上保重龍體。」
靜默中,沈其衡輕聲退下。
他信步走向元祿,下巴朝御書房的方向抬了抬:「傳個御醫來瞧瞧。」
—
戌時,天色將黑未黑。
小廚房熱了三回薑湯,付茗頌撐著下巴,捧著竹簡,目光卻頻頻落向門外。
元祿差人知會,說是皇上興許是受了風寒,卻未宣見太醫。
大抵意思便是,太醫無法,請皇后娘娘多多上心。
他平日黃昏會至昭陽宮,用膳過後,再回御書房批閱奏章。
是以,付茗頌半個時辰前便吩咐下去,煮好了薑湯,偏今日不見人來。
她眉心一蹙,吩咐素心將薑湯親自送了過去。
此時,御書房內伺候的宮人退至門外,僅元祿一人在里伺候。
他立在座椅之後,一動不動,生怕衣裳的摩—擦聲都會驚擾夢中人。
桌案上擺放著宋長訣的肖像,元祿左瞧右瞧,也實在瞧不出有何花樣,皇上盯了一炷香的時辰,究竟是在看甚?
元祿目光側移,見他坐姿端正,微微低頭,薄唇緊抿,雙眸闔起,細聽之下,是清淺的呼吸聲。
忽的,聞恕眉間一蹙,耳邊響起一道聲音,空曠,悠長,百轉千回,冰冷沁骨——
「宋宋,服個軟,不成麼?」
身形單薄瘦弱的女子,被他捏著下巴被迫仰起頭,略微上挑的杏眸里,平靜,冷寂,仿佛一灘死水。
見她不答,男人半彎下身子,指腹從她眼尾滑至嘴角。
「朕放你出去,乖乖呆在朕身邊,好不好?」
這回,無動於衷的人終於抬起眼。
卻是朝他搖了搖頭,聲音極輕,極軟,「不好。」
男人嘴角放平,眸色暗了下來。
一時寂靜,能聽到牢獄陰暗處,石壁上水滴落的聲音。
「宋宋,你心裡,可曾有過我?」
她還是平靜的朝他搖頭,虔誠、認真,發至肺腑。
真叫人不得不信。
「咚」的一聲,思緒被打斷,拽回眼前。
聞恕鎮定的睜開眼,就見桌案上宋長訣的肖像被收至一邊,面前擺放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薑湯。
元祿沒料到這麼一下能將他吵醒,忙低頭道:「皇上,薑湯是皇后娘娘命人送來,說是天冷,暖胃。」
「皇后娘娘」四字,叫他一下頓住,心弦一松,緩緩舒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