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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27:27 作者: 維少利亞
終於半年後的一天,張景璇去探監。
林熙兆質問道,「張景璇,你為什麼讓你爹關我?我犯了什麼罪?」
張景璇也很憤怒,「你答應了親事,又非要退親,害我顏面盡失。」
「我有了心上人,還隱瞞著繼續娶你,豈不更是害你?」
「我不在乎。你可以納她為妾,只要她安守本分,我可以容她。」
「恕難從命。我定要娶她為正妻。」
「那你就呆著吧,你想娶她,也得有本事出去再說。」
林熙兆也是極不服氣,放狠話道,「張景璇,我要是有命出去,我定要跟你爹斗到底!我要把他拉下馬,讓你這個權貴千金再無勢可依!」
「你也配跟張小姐說話?閉嘴!」獄卒「砰——」地一下子關上牢門,重重地砸在林熙兆的手上,他一聲慘叫,指骨被壓碎了。
林熙兆應聲倒地,痛苦地佝僂著。痛苦了幾天,他的傷勢陡然惡化,獄卒估摸著他是要死了,趕緊上報。
張景璇這才害怕了,後悔了,讓她爹把林熙兆接出獄去治療。可是為了保命,就不得不截斷已經化膿感染的手指,林熙兆就此留下了殘疾。
黎棠忍不住拉過林熙兆的右手,看了又看,很是心疼。
「棠棠,你沒有見識過真正的黑暗。我在獄中時,都不知真正的黑暗。等我出去之後,我才終於第一次得見。」
林熙兆被關了半年多,出來時物是人非。可偏偏他出來後,沒有任何的記載,能證明他被關押過。他再回到戶部去,找到上司同僚,才知他這半年,明面上是被安排外出公幹了。
張應芳的勢力,已經能夠讓林熙兆這個有功名的官員,合情合理地消失了大半年。這讓剛剛混跡官場的林熙兆,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養好傷再去吳州時,林熙兆提了親準備迎娶的阿揚,已經不在了。她是怎麼死的,吳家諱莫如深。無論林熙兆怎麼哀求,吳猗揚的父親都不肯說。
多番打探,林熙兆才得知,在他被關在獄中的那段時間,張景璇曾去過江南。林熙兆找不到證據,但他隱約猜測,吳猗揚的死,和張景璇有關係。
傲氣的天才少年林熙兆,幾乎就是在一夜之間,學會了玩弄人心的陰謀詭計。
張景璇鬧成這樣,也是有了愧疚之情。林熙兆就順水推舟娶了她,對她若即若離,把她拿捏得恰到好處,哄著她主動去跟她爹討要人情。林熙兆還請求調任都察院,有了張應芳的提攜,林熙兆很快就升到了正三品。
從出獄的那天起,林熙兆就想搞垮張家,到他真的將這位岳父拉下神壇、送進大牢,這期間,林熙兆一直在隱忍、蟄伏。
當時,張應芳追隨皇帝的親舅舅秦翊祺秦閣老,秦氏一黨如日中天,胡作非為,黨同伐異。林熙兆也奉承著秦閣老,別人怎麼參奏秦閣老,林熙兆從來都不參與。朝臣們都理所當然地認為,他也是秦黨的人。
方謹行、顧岩瓚、姚可嘉、章庭梧,如今朝廷最核心的人,當年都是和秦黨硬剛過的人,無一例外,全都栽在秦黨之手,一個接一個離開了京城。林熙兆一面與秦黨虛與委蛇,一面費心籌謀,一個一個地把他們再拉回京城來。
林熙兆就這麼等待著,直到三年後的京察,他沒有錯過這個機會。
那一年,林熙兆二十四歲,做好了不得善終的準備,他給一家棺材鋪付了錢,讓老闆把他葬到吳州去。安排好了後事,他一舉參奏了張應芳的十數條罪名。
結果是張應芳被處置了,林熙兆親自帶人去抄了張家,男丁流放,女眷沒奴,趕盡殺絕。
到了這時,林熙兆就再也不和張景璇裝恩愛了。也不提舊帳,繼續做夫妻,可心底里已經形同陌路。
張景璇一直試圖修復這隔閡,可一直到她去世,都沒有什麼改變。其實她自己也深知,再也無法維持恩愛的假象。她親手挑起了林熙兆的仇怨,又親眼看著張氏一族,被她的枕邊人摧毀。
林熙兆是在三十歲時才升到了正二品左都御史,然而,他是在二十四歲抄了張家之後,就成了都察院實際的一把手。
那幾年,林熙兆戾氣很重,整天都在抄家滅族、整飭吏治,做得心狠手辣。林熙兆到哪兒,哪兒就是腥風血雨倒台一片。林熙兆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財誘、□□、威逼利誘,通通都不好使,活成了一個讓滿朝文武聞風喪膽的風憲糾察官。
當時,林熙兆上頭的左、右都御史,都不敢擋他的路,不敢不批准他的提議,但求相安無事。他們好不容易熬到了林熙兆年滿三十,趕緊請求調任別處,給他讓出位置。畢竟,誰也不想整天跟一個火雷共事啊?
不過,也正是因為林熙兆不遺餘力地清除各地的秦黨殘餘勢力,首輔方謹行的稅改之法,從中央到了地方,才能推行得十分順利。
「棠棠,這些不是我想守著的秘密,是讓我什麼時候都難以啟齒的恥辱。我不想回憶,我曾經那麼弱,我愛著的人,敬重的人,一個都沒能保護。我沒看到阿揚最後一面,沒能親自撫養女兒長大。我看著方謹行被貶去做知府,老顧被貶到偏遠苦寒的西南邊陲,姚可嘉被廷杖,章庭梧憤然請辭,他們一個接一個離開京城,而我只能忍。沒人給我指路,我也不知是對是錯,棠棠,你能理解這種孤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