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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25:54 作者: 肖沙冰
    薛殊被敬了許多杯酒,似乎有些醉了,顏色淺淡的瞳仁上如結霧靄。

    我笑了笑:「謝父皇關心。臣妾很好。」

    樂隊在奏樂演唱。他仍然看著我,問:「這是什麼歌?」

    「《太平調》。」

    「不好聽,」他移開眼去,又變回清醒冷峻的模樣,卻低聲說,「不如《採蓮》。」

    哈,給你唱的時候你嫌輕浮,現在知道我的好了。

    我:「採蓮是什麼?」

    他轉過身去跟別人說話,不再理我。

    宴會進行到一半,薛殊要出去醒酒,小皇帝起身扶他,兩人都不讓侍從跟著。我總感覺他們要出去說悄悄話,一時沒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過了一陣,看沒人注意,也假裝去方便,獨自默默地溜了出去。

    第58章 酒後

    果然,他們在宴會廳後頭的小房間裡吵架。

    小皇帝在說:「……我不懂事?只是一場小小的家宴,只是不值一提的座次,父皇就連這等小事也不肯她受半點委屈,為了這個跟我置氣,還要說我不懂事嗎?父皇也不曾因為顧及前朝而給哪個嬪妃榮寵,為何……」

    「林國公不一樣。他不圖榮華富貴,只要女兒好。林夫人更是如此。你不糊塗,為何屢次犯錯?上次竟讓她領兵出宮,你可曾想過,若她死了,等到叛黨真的北上之時,靠誰替你帶兵賣命?」

    我怔了一怔。心裡剛才被那句《採蓮》激起的粉紅泡泡破碎了。

    當然了,難道他讓我坐他旁邊真是因為不肯讓我受委屈嗎?他聽見我為他浴血死戰,想的卻是我若死了,我爹會不會繼續為小皇帝賣命。他那天還說可以讓我決定自己的人生,如果我決定要跟他,他真能捨得把我這個林家的軟肋從兒子手裡拿過來嗎?

    「李將軍,徐將軍,方將軍,能領禁軍的多的是!再說林國公忠心耿耿,遠不至於因為他女兒在區區一場宴會上沒坐上首而生怨,父皇別再拿我當孩子了,」他哽了哽,忽道,「母后才走了多久,你就忘了她。你明明說要為她斷絕紅塵的!那個女人有什麼好?如今她變了一個人完全忘了你,你還……」

    「住口。」

    我有些發愣,這些話全從耳邊滑過去了,沒有心思聽,再回神的時候,只聽見小皇帝在哭。他抽泣道:「上次家宴上你身邊坐的還是母后。我想母后。我好想母后啊。」

    我沒心思再回去喝酒了,轉身去外頭散步。

    此次家宴是在御花園內的儲芳樓里舉辦的,宴廳不遠處有一方觀景台,拾階而上,可以望見遠處御池裡盈盈的水,我到了觀景台上,在月光下踱步,拍打欄杆,一副哀怨沉思的樣子,但其實我什麼都沒有想。

    一陣清風吹過來,拂起我的衣角。

    我想道:真他媽冷。我要回去了。

    剛回頭就看見薛殊正朝我走來。他往上走,我就從另一個方向往下。

    「站住。」他叫我。

    我只當沒有聽見,埋頭走下台階,然後繞過觀景台向宴場去,結果剛繞到台前,就被他擋住。

    我暗暗捏了捏拳,謹記自己的小綿羊人設,抬頭微笑道:「原來是父皇。」

    「為何躲我?」

    我沉默片刻,道:「臣妾以為,我們應當避嫌。」

    「我不會對你怎麼樣。」說著,他仍慢步登上觀景台。我只得跟著:「那陛下是想?」

    他不回答,逕自在台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我很想念她。」薛殊好像喝醉了。

    「誰?」我瞪著無辜的大眼睛說。

    「曾附在你身上那個人。」

    我沒說話。其實現在這種情況,我最好是不說話,等他酒勁過了,自然會放我走的。

    但是,怎麼說。我是屬於那種會每天在微博上搜自己的名字(然後切小號罵說我壞話的人)的人。雖然我經常對狗媒體說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其實誰能不想知道別人怎麼看自己呢?

    尤其還是自己喜歡的人。

    我終於還是沒憋住,問他:「其實臣妾一直很困惑,她是怎樣的人?」

    如果他像圓兒一樣得出我是王八精的結論,我就頭也不回地走人。

    薛殊沉默了很久。正當我以為他不會再回答的時候,他望著遠方開了口:「她……她很吵鬧,很衝動,爭強好勝,荒唐又狡猾,像只惱人的猴兒。」

    ……再見了您內!

    我剛抬腿打算撤退,卻聽他繼續道:「她笑起來沒眼睛,想裝正經時,唇角總也摁不下去。還敢和我玩故作鎮定的遊戲,那天若不是我不想揭穿,她早就輸了。

    她不愛好好走路,受了傷也要蹦蹦跳跳,牽動傷口,便咧一下嘴。

    她口無遮攔,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到什麼便去做,開心就大笑,生氣就叉腰,傷心就放聲嚎啕。氣過哭過就忘了。碰了壁,揉揉傷處還能繼續往前沖。

    沒心肝。不會痛。

    怎麼也擊不敗。」

    「她明亮,灼熱。像是一朵,永不熄滅的煙花。」

    薛殊微微笑了。

    「她好像膽子很小,總被我嚇得眼神怯怯。一心喜歡我,又不敢說,只能守我整夜,偷偷親我一下。

    但為了救我,她又敢隻身犯險,挺身與窮凶極惡之徒對抗。我總在想,她連把沾血的匕首都要怕,又是如何殺入重圍,斬殺敵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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