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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25:54 作者: 肖沙冰
    我在馬車裡睡了一覺,睡醒之後,受傷的心暫時痊癒了。

    來日方長。我畢竟是他的兒媳,住在宮裡。這場風波平定之後,他總得常回家看看吧。其實我能經常見他就可以,我本來也沒有想要在這個時代談戀愛,我的主要任務還是拿金牌。

    當太后看來是沒戲了,那我專心爭奪皇后寶座吧。

    我跟薛殊回到了太虛觀,這次,我被安置在了他的寢殿。他住的地方是靠近後山的一處小築,很是清靜,由於離道士住的地方比較遠,又可直接從後山上下,別人很難掌握他的行蹤,他離開了兩月有餘,侍衛們照常守衛和採買,沒人知道他究竟在與不在。

    我們進到他的房間,薛殊看我還睡眼朦朧的,就叫我去屏風後的床上休息。

    我沒有推辭,繞過屏風,一頭扎在薛殊的大床上。

    雖然他兩個月沒有回來了,但被褥上還是隱約有他身上的冷香氣。是他慣用的薰香的味道。

    方才馬車裡顛顛簸簸的,我沒有休息好。此刻,我鑽進他的被子裡,抱著他的枕頭,很快又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外頭說話的聲音吵醒了。

    先是顧判進來通報了一句什麼。

    「皇上,靖王已經……」

    薛殊壓著聲音命令道:「小聲些。」

    然後我就聽不見了。

    其實他不讓他小聲,我興許還能再睡過去,但這話聽了一半,我愈發地好奇,要豎著耳朵聽,很快就徹底清醒了。

    好像是靖王在外頭求見。

    算算時間,之前我們到嶺東的時候月兒說他打算上京求情,他走陸路,快馬加鞭,的確是這兩天到。

    可憐的靖王爺。兒子不爭氣,主子又殘暴,都已經走進別人設的套里,還在困獸猶鬥。

    我感情上覺得他值得憐憫,理智上又不覺得。

    如薛殊對恭親王所言:生在皇家,一生註定風雲不測。

    多少老百姓勞苦大半輩子,也賺不了這些權貴一頓飯錢。又想享受無上榮光和滔天權勢,又不想承擔隨時掉腦袋的風險,世上哪有這般好事?

    我要是他,攤上薛殊這麼個主子,早自請削去爵位,安心做個小富商了。狗命要緊啊。

    我胡思亂想著,過了一陣,那邊又傳來開門的聲音。

    來人顯然很急,還沒進門,便已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叫道:「皇上!」

    薛殊不為所動,淡淡說:「我不再是皇上了。」

    門在那人身後合上。他窸窸窣窣地膝行到他面前,磕了一個響頭:「臣向太上皇負荊請罪!」

    「我退位已久,你求我又有何用。有什麼事去找皇帝吧。」

    「皇上陛下不肯見臣……臣實在惶恐。」

    薛殊不答聲,他又道:「臣教子無方,罪該萬死。臣知道如今已犯下大罪,只求陛下念及臣這些年來的忠心,放我們父子一馬。」

    「你已連著三日求見,今天我肯放你進來,是感念舊情,不是為了聽你說這些的。如今坐龍椅的是皇帝,不是我,你若要求情,也當找他。你下去吧。」

    薛殊自從五年前離京親征,就逐漸撒手朝政,大勝而歸後的那兩年也至少是表面上不理前朝,他退位雖只有一年多,但實際已經用了三年的時間來麻痹所有人,在這種情況之下,靖王卻不去求小皇帝,反而將主要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不可以說不敏銳。

    瞞報稅務再嚴重,也不是什麼株連九族的重罪,可聽他這語氣,分明是在求薛殊饒他一命。危機的氣息,他已然嗅到。

    果然,靖王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沒有了方才的驚惶之態,緩慢低沉道:「臣願意,將名下所有產業充公……」

    他要攤牌了。

    「靖王,」薛殊卻打斷他,「太遲了。」

    「皇上……」

    透過屏風,我看見薛殊緩緩地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跪伏的影子。

    「你叫朕什麼?」他說。

    即便隔得這麼遠,我仍然感到了一種極強的壓迫感,令我不由得屏息。

    「皇上。」靖王重複道,聲音里有一絲難掩的顫抖。

    他微微俯下身,逼視著他:「你既知道朕是君,你是臣,十四年前,便應該明白,你只配臣服,不該和朕談條件。」

    「當年是陛下提出……」

    「不該拿的東西,何必去接?」

    此話說出,靖王便愣住了。

    「果然如此……」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萬念俱灰道,「十四年來,我誠惶誠恐,戰戰兢兢,從未走錯一步,為何竟落得如此下場?」

    「若你當初無條件地順從朕,現在還是個高枕無憂的王侯。若你當初乖乖接受了朕的恩賜,完全交出兵權,可以讓朕輕鬆放心地取回那東西,你也將繼續帶著花不盡的財富終其一生。若你在知曉國庫空虛時,肯主動歸還大權,你如今又具名利,還是功臣。可惜,這麼多條路,你偏偏選最壞的一條。靖王,如今即便你肯交,朕也不會要了,朕現在要奪回來,」說到這裡,他又不緊不慢地坐下了,聲音也放鬆下來,像是在說一句最平常不過的話,「你回去吧。不要抵抗,我尚可放你全家一條生路。」

    靖王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既然如此,臣無話可說,」良久,他朝他最後一拜,而後重重地,一字一字地說,「謝陛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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