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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20:51 作者: 無窮山色
他在岳傾開口前看到了答案——
餐桌上隨口一句提起的月季花,現在安安靜靜地擺在花架上,枝葉舒展,碩大的花苞沉澱出初發的香氣,潤物細無聲地浸潤在屋中每一處角落。
夏明深想他的鼻子一定是凍麻了,不然不可能進屋好久後才問出來這股靜默的香。
「你今天買的?」夏明深撥撥花苞,仍舊感到不可思議:
岳傾怎麼能對他這麼好呢?
「我就是突發奇想而已,你還真的買了?」
「不是你想要?」岳傾反問。
他垂眸的時候,又長又密的眼睫刷子一樣垂下來,耳尖被冷風颳得泛紅,像是壓了很多心事又說不出口,給夏明深一種不論他提出什麼要求,岳傾都會風雨無阻為他辦到的感覺。
夏明深張張口,卻沒吭聲。
其實在這個瞬間,他很想單刀直入地問一句:「老岳,你說你不想談戀愛,是指你不想和這個人談,還是誰都不想?」
或者追問他:「如果有其他人喜歡你呢?你考不考慮?」
可夏明深的短暫的浮上水面露頭的小心思,就像有時間限制的勇氣一樣,一旦從口不擇言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就如同午夜鐘聲敲響的灰姑娘,華麗的馬車沒了,水晶鞋和晚禮服也沒了,公主的行裝變回南瓜和髒兮兮的破圍裙,勇氣灰頭土臉地淹沒在膽怯中。
但灰姑娘終究留下了一隻水晶鞋,等王子找到。夏明深也不是懵懵懂懂,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
正因為是最重要的人,所以夏明深才要慎之又慎,嚴之又嚴,不可全憑直覺和衝動。
平靜的日子持續了大半個月。
國慶假期餘下的幾天裡,夏明深背著畫板早出晚歸,尋一個涼爽愜意的地方寫生,一坐就是一天,在人流量大的地方,還會有顧客搭訕,詢問他能不能畫人像。夏明深一改過去汲汲於金錢的心態,視心情決定接或不接,消磨到睡覺時間了,再背著畫板回家。
排除重要干擾後,夏明深得以在調色彩、塗抹畫紙的時候專心思考他和岳傾的關係,決定是否需要穩步發生質的改變。
對於他有意的迴避,很難說岳傾有沒有察覺,因為對方最近似乎也很忙,整日泡在實驗室里,看很多尖端刊物,同臨近截止日期的實驗項目做鬥爭。
夏明深最開始還想著要如何小心翼翼地維持他們現有的狀態,提心弔膽了幾天後,發現並沒有這個必要——岳傾比他更要早出晚歸,特別是假期結束,重新開學之後的那幾個星期,簡直是神龍不見首尾。
一天下來,兩人能見面的時間不超過半小時。
新傳學院的新生團建定在這周六到下周一。夏明深要帶的東西不多,幾件衣服,畫筆顏料,裝不滿一個行李箱。
有件衣服曬在陽台,他去取的時候,無意中往月季上掃了一眼,驚訝地發現,半個多月前還擠擠挨挨的月季花,現在就餘下碩果僅存的一朵,孤零零地點綴在有些稀疏的綠葉中。
他對著月季花拍了張照片,發給岳傾,打字道:「最後一朵了,給你看看。」
又問:「你今晚什麼時候回來?我給你做夜宵吃。」
過了一個小時,岳傾應當是從實驗室出來,回復他說:「明天玩得愉快,別忘了吃早飯。」
微信發來時,夏明深剛開火,取了掛麵,另一隻爐子支起煮雞湯,做了兩碗雞絲掛麵。可鐘錶指針指向十點二十,岳傾還沒回來。
往常岳傾準點上下課,就算中途被耽誤了,也會提前打聲招呼,絕不會做出讓夏明深空等的事情。
夏明深隱隱有種預感,起身去他的臥室轉了一圈。
果然,岳傾的柜子里少了些衣物,背包也不知所蹤。
夏明深倏地有些難受。
不知從哪天起,他連岳傾有沒有回家都不清楚了。
他仿佛一個無能家長,連孩子在學校熬夜讀書都不知道。特別是優等生在勤奮之餘,仍不忘一天三次地發微信提醒他準時吃飯,烤好小餅乾放在餐桌上,甚至夏明深有次好幾天忘了給月季澆水,想起來後去陽台一看,月季花根部濕潤,完全不用等他這個不靠譜的主人恍然想起。
沒有來由的,夏明深突然不滿足於透過手機屏幕的冷冰冰的交流。
——明明躲開的是他,現在見不到人,悶悶不樂的也是他。
思考尚未得出結論,在此前不宜輕舉妄動。但夏明深實在想見岳傾,便勸說自己,他前段時間的疏遠對不知情的岳傾來說已經很莫名其妙了,而且自己一向沒在對方面前露出過馬腳,現在去接他回家,應該也不會太過令人奇怪。
於是夏明深丟下兩碗面,抓起鑰匙,飛跑進靜謐的大學,一口氣奔到物理實驗樓下。
實驗樓前的空地上雕了一個海豚噴泉,夏明深扶著噴泉邊緣喘氣,濺起的水汽沾濕了他的袖口。
他喘勻了氣,掏出手機給岳傾打了個語音電話。
響鈴十三秒,岳傾接起,夏明深不等他開口,搶先喊道:「老岳老岳,你到東邊的窗戶看看。」
岳傾估計是猜出了他的意圖,電話那頭傳來椅子被推開的「——嘎啦」,不過多久,岳傾就出現在三樓巨大的落地玻璃前,一手握著手機,一手扶著窗框,微微傾身往下看,和夏明深的視線裝了個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