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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20:38 作者: 九斛珠
沈眉君這一夜睡得並不安穩。並非因為身處困境,而是為了這個孤獨的守墓人和這座茅屋。
茅屋與當年他們的約定如此相似,而那個守墓人呢,她初時並未細細打量,此時回想起來,只覺得他和當年那人竟有幾分相像。
只是那人當初是英姿勃發的青年,唇角總掛著懶散而隨意的笑,做起事來又精神奕奕。而這個守墓人雖然眉眼與他相似,但瘦削孤僻,似乎慣於沉默,與記憶中的那人的英氣迥然不同。
「雲郎……」她在心底默念,嘆息。
實在翻覆難眠,她起身走出門去,就見那守墓人正踉蹌著奔走在大雪覆蓋的河面上,然後穿過樹林,最終停在遠處,那裡依稀是一座墓碑。
她好奇的跟他走過河面,靠得近些才發現守墓人端坐在墓碑跟前,身側的燈籠里燭火隨風搖曳。
沈眉君莫名的覺得壓抑,想要繼續上前,寒風凜冽刮過時她身上寒意蔓延,一個噴嚏打了出來,而意識也猛然變得清醒,她頓住腳連忙返回住處----
好奇什麼呢?雲郎在十年前就陪著他的師妹走了,這個守墓人怎麼可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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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大雪初停。
沈眉君醒得很早,流霜照看著孩子,她推開破舊的木門,風裹著雪氣撲入懷中,不由冷得發顫。
半宿深雪,昨夜的腳印已被風雪埋沒,積雪能沒到小腿。昨夜的情形浮上心間,她下意識的望向守墓人昨夜駐留的地方。
滿天滿地蒙蒙的雪白,那片墓地里早已辨不清事物,林子裡一株株挺拔高大的禿樹被雪覆蓋著,像是白色石碑直指蒼穹。
在那成片的碑林中,有個白色的東西正緩緩挪動。
沈眉君眯了眯眼細看,發現那緩緩挪動著的竟是守墓人----他竟然冒著嚴寒風雪,在墓地中坐了整夜!
她裹緊了衣衫,踏上被雪覆著的冰河。風掠過耳際,夾雜著揚起的雪渣,刮在臉上生疼。覆在面上的輕紗被風吹著亂舞,她忙將其理好。
守墓人愈走俞近,經過她身邊時深深看她一眼,擦肩而過。
過了冰河進入樹林,沈眉君認真看覆滿雪的地面,終於發現端倪。林中道路早被大雪掩蓋,在那看似平整的雪面上,仔細辨看時仍能發現星星點點的幾處微微凹下去,比其他地方的積雪略淺。
這些應該是腳印吧,她輕笑了出來。看來昨夜深雪,又有一撥追兵從此經過而讓她僥倖逃過一劫。
如此算來,就只剩最後一撥追兵了。
懸著的心稍稍放鬆,沈眉君折身欲回,好奇心卻再次作祟,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昨夜守墓人駐留的墓碑上,腳步也不受控制,踩著沒過小腿的深雪,慢慢走了過去。
兩座挺立的墓碑,墓碑旁有片積雪被壓得很低,大抵是守墓人坐過的地方。
沈眉音將手攏在袖中禦寒,轉到墓碑前面,目光輕飄飄的掃過。
「先室沈氏眉君之墓。」
漆黑的字印在雪白的碑面上,銀鉤鐵劃,是記憶中熟悉的筆跡。她腦中轟然一響,險些跌坐在地。穩住心神再看一遍,那上面依舊字跡分明的刻著她的名字,她的目光向旁挪動,看到旁邊墓碑上的那行字:武陵人謝雲揚之墓。
雲郎死了!她悚然一驚,腦中暈眩,目光落到墓碑後平整的雪面時才稍稍鎮定----並沒有凸起的墳堆,看來這只是座空墓。
眼神再次掃過為她而立的墓碑,聯想到這個古怪的守墓人,一個荒唐的想法忽然在腦海中閃現:會不會雲郎以為她死了,所以立此墓碑,然後造了空墓,等他日大限將至再入此空墓,兩人比鄰而居?
這個荒唐的想法越來越清晰,她甚至相信事實就是如此----否則這個守墓人為何與雲郎那般相似?茅屋為何與當年他們的約定如出一轍?這兩座墓碑又是怎麼回事?
呆坐許久,初見時的震驚與胡亂猜測漸漸平復,她望著遠處那座茅屋,暗暗告訴自己這不可能。
雲郎早已與她青梅竹馬的師妹走了,怎麼可能會在這裡?
寒風夾雜著雪渣吹個不停,沈眉君裹緊了外衣望著茅屋方向,往事襲上心頭,心驟然縮緊。淚一滴滴的滲出滴落在雪中,凍結在寒風裡。
先室沈氏眉君……雲郎,如果這真是你立的碑,如果你真的把梅兒當做你的妻,當初為何要離去,不留隻字片語?
☆、大夢初醒
十七歲那年偶然的相遇,是沈眉君此生最值得珍藏的回憶。然而那樣短暫而快樂的生活,卻在她路遇母親之後戛然而止。峰迴路轉,她原以為真實得可以永遠抓住的幸福被證實只是場虛假的幻夢,而他倉促離去,留給她的只有失落與心痛。
被沈夫人帶到綠雲山莊後,沈眉君施盡了平日裡的所有手段:撒嬌賣痴、佯裝生氣、和母親哭鬧甚至絕食,鬧了整夜,卻毫無效果。
第二天實在無法,她只好軟言軟語的哀求母親,試圖說服她。
而沈夫人的回答永遠是相同的,她說:「梅兒,你和清遠山莊的華公子早有婚約,不管那個謝雲揚對你如何,你絕不可背信棄義!」
「可那是你們許下的婚約,並不是我的心愿。現在女兒有了喜歡的人,這樁莫名其妙的婚約早該作廢。」她垂著淚珠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