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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07:07 作者: 嚴雪芥
他抬頭看著天空,眯起眼,聲音中瀰漫著深深的不舍。
「我和她那麼多年了,哪能說放下,就放下。」
梁昕水愣了片刻,哭笑不得地把池耀從椅子上踹下去。
「你這小子……你居然設了這麼大的局!把我也騙進去!」
知道他沒有結婚,內心有剎那的竊喜,但隨即是更大的隱痛。那又如何呢?那個深刻烙印在他心上的人……並不是她。
她的愛依舊是無望的。
腦海里划過葉子的話:她已經辭了工作,卻沒有人雇她當老闆娘了。
梁昕水知道,只要她告訴池耀葉子已經回心轉意,他們就不會錯過了。不然按照葉子那個性格,她可能悄無聲息地驕傲走掉,而池耀可能就真的放棄她。
心底有個不甘心的聲音在作祟:不要說,不要說,就讓他們錯過吧。
【錯過你就像遇見一場白日煙火,美麗卻不合時宜】
梁昕水在床上輾轉反側,葉子消瘦的臉和池耀惆悵的表情不斷交叉反覆,漲滿她的思緒。
如果他們錯過了,最難受的人,還是池耀。
而她只是希望他能永遠活得像個沒心沒肺的大男孩,像少年從前,他蓋住她的腦袋,飛揚跋扈地喊她小矮子,神情里充斥著明媚的快樂,將她俘獲。
哪怕這份快樂她沒資格給予,但她依然有權利去當階梯,讓他登上極樂。
梁昕水打開手機,給葉子發去一條簡訊,告訴她,其實池耀根本沒結婚,那是他為了激將她的愚蠢把戲。
接著,她敲開池耀的房門,果然裡面是一張單人床。他睡眼惺忪地說姑奶奶,大半夜你搞什麼?
梁昕水翻了個白眼,我在操心你的幸福!
她一五一十地把葉子的原話講給他聽,再把葉子的電話給他。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姑奶奶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她故作瀟灑地回到房間,關上房門,跳進被窩。
樓底下,池耀握著電話按出撥打。不消片刻,他頂著個雞窩頭穿著背心褲衩激動地往門外跑。
樓上昏暗的房間裡,被窩在微微發顫,清涼的月色里傳來似有若無的抽泣聲。天一大早,隔壁房的人頂著熊貓眼出來,對著池耀抱怨:「老闆,你這客棧是不是鬧鬼啊!一直聽到有人在哭!」
池耀瞪大眼:「哇,你可別嚇我!」
說著,往葉子的身後一躲。葉子嫌棄地推推他,嘴上嘟囔著你個膽小鬼。
梁昕水剛出房門,就看到他們相互打鬧,看上去……已經和好了。
多麼似曾相識的畫面。
十六歲,他們第一次吵架,他來找她,問怎麼辦。她幫他出主意。
十九歲,她知道他和葉子約定去北京,她也偷偷填報。
二十一歲,她熬夜幫他搶火車票。
二十三歲,她橫跨大半個中國,顛簸地去安慰他。
她真的,已經習慣當和事佬的角色,可是這一回,真的有一點難受。
梁昕水走下來,若無其事地對葉子說,該喊你老闆娘了。
葉子害羞地把頭垂下去,池耀鄭重其事地說,這些年多虧你,謝謝。
你謝什麼啊,神經病。我們是朋友嘛。梁昕水哈哈笑著說。
池耀忽然注意到她手上的行李,驚訝地問,你才剛來就要走?
梁昕水說對啊,這回我估計你是真的沒問題了,所以放心了,走了。
你會從此和心愛的人蝸居小城,而我將繼續流浪。
只是遺憾如鯁在喉,梁昕水提著箱子頭也不回地跨過門檻時,腳步一頓,她手心握成拳,鬆開,又握成拳。轉過頭輕描淡寫地問。
「池耀,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問我,你該去哪所學校?」
池耀一怔,慢慢點頭。
「如果當年,我對你說,我們去同一所學校,你會答應我嗎?」
池耀握著葉子的手微微一顫。
短暫的沉默後,他說了一句話。
遠處忽然有人放煙火。大白天的,震耳欲聾的響聲蓋住了他的聲音。
然而梁昕水還是聽到了。
他們站成兩端,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逆光下的池耀好像還是當年黑著臉氣自己無視她的少年。
而梁昕水就那麼猝不及防地蹲下來,哭得像當年的那個小女孩。
隔著那麼震耳欲聾的響聲,她聽到池耀一字一句地說,小矮子,如果你喊我,我一定會去的。
她淚眼朦朧地仰起頭,頭頂有煙火的聲音。可日光明媚,煙花的星火像被天空吞噬,什麼都看不到,只聽見噼啪的餘響。
那麼美,驚心動魄,卻放錯了時候。
就像我遇見你,在還不懂得怎麼放下矜持的年紀。喜歡像盛大的煙火,在心裡起起伏伏,可是捉摸不到。於是倉促地放你遠走。
等到明白過來的時候,你已經盛開在別人的夜空。我只能貪婪地偷看一眼,卻怎麼也夠不到了。
沒有第二個傻兮兮的梁昕水,在她錯過時來挽回他們。
梁昕水站起身,抹抹眼眶說眼睛進沙子了。她看見逆光下的池耀仿佛回到當年,那個少年揮揮手,對她說,再見,我會想你的。
再見,你這個總是欺負我的搗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