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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07:07 作者: 嚴雪芥
如果沒有那束馬尾,她可能真的不會注意到他。也許只是公車上兩個偶然鄰座的乘客,一到站,就是彼此生命的過客。那束馬尾像他們命運的線,她受他牽引,結果發現那是命運橫生的散發。
胡蘿成了阿木的樂隊第一個鐵桿粉絲,也是唯一一個粉絲。經常跟著他們到地下通道,籃球場或者露天的廣場練習。
他們時常為了省錢不吃飯,胡蘿就把自己的零錢省下來,去看他們練習的時候帶三個盒飯。每次給阿木的那盒都在底下偷偷加個荷包蛋。
某天訓練結束後,阿木突然故作神秘地宣布:「我要宣布一個好消息……那就是----我們們會有一個舞台了!一個正兒八經的舞台!有燈光有紅毯有超棒的音響的舞台!」
胡蘿才知道他瞞著另外兩人把《長發》的DEMO帶寄給了一個經紀公司,居然收到了對方的返信。約他們試音。
他看似是團隊裡最漫不經心的,卻又是對樂隊最操心的那一個。
那天傍晚胡蘿和阿木他們在路口分開,約定明天晚上替他們慶功。所有人都似乎已經預見成功遙遙在望。她偷偷地回望阿木離去的背影,路燈照在他輕輕晃動的馬尾上,她仿佛看見了他站在舞台上光輝熠熠的模樣。
她突然很想,輕輕地抓一下他的頭髮。這樣他就會回過頭來,瞳孔里倒映出她的影子。因為以後的道路,他們即將失之交臂。他會踏上更高的舞台,他的眼睛裡,會裝下很多為他們瘋狂的歌迷。而她只不過是人頭攢動里難以被注意到的一員而已。
這個想法令她很沮喪,卻也無比熱血沸騰。
因為她即將完成自己的夢想----希望喜歡的那個人完成他的夢想。
這是最最偉大的夢想。
第二天傍晚胡蘿在川菜館門口等,遠遠地就看見那三個人背著樂器走過來。她忐忑地端倪著阿木的表情,看不出明顯的喜怒。
「怎麼樣?入選了嗎?」
陳森表情焦躁,讓胡蘿心裡滋生出一絲不妙的預感。
阿木率先進門:「先吃飯。」
哈娜跟在他們身後沉默不語。
胡蘿不由得擔心地問:「是不是……出現意外了?」
三個人氣氛凝重地看菜單,沒有人回答她。但胡蘿心裡清楚,一定是試音失敗了。
火辣辣的水煮魚端上桌,陳森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哈娜嚼了一口,突然眼淚濺到紅色的辣油里,觸目驚心。
胡蘿擔憂地看著她,哈娜哈哈笑說:「為什麼這魚這麼辣啊。」
阿木聞言,突然特別大聲地宣誓:「沒關係的。還會有機會的。我會努力讓你的歌聲被所有人聽到!」
胡蘿怔怔地看向他泛紅的眼眶。
在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中,她無比絕望地確認了一件事情。
她發現了阿木最偉大的夢想,關乎的那一個人,是哈娜。
【23厘米,是我們唯一聽起來靠近的距離】
胡蘿竟然一點也不感到嫉妒。
她從一開始就是個局外人,遠遠地看著他們,最多為他們買個盒飯贈瓶水,他們的奮鬥打拼,不是她所能參與的。
她只是感到一種剝繭抽絲的難過。她和阿木並排而坐,她悄悄靠近他一點,肩膀挨著肩膀。他微微垂喪著頭,使得他與她頭的距離只有23厘米,這好像是他們之間唯一聽起來靠近的距離。
那一瞬間,她心裡默默下了個決定,她要為阿木他們創造一個舞台。
即便他的夢想與另一個人有關,但那依然是他的夢想。她會傾盡所有去幫他完成。
那頓所謂的「慶功宴」不歡而散後,胡蘿就在心裡開始暗自籌劃怎麼建造舞台----其實就是一塊四方形的台子,後面再豎一個大板子就好了吧,她這麼天真地想。但實踐起來才知道有多難。特別是對於一個手工白痴來講簡直是天方夜譚。
她請教了學校里的美術老師及老爸,又去家具市場扛了好多木板、噴漆。木板沒砍刺,她的手心手背被戳地儘是口子,逢人見她都喊豬蹄。她卻滿身幹勁,每晚寫完作業就跑去樓下小區的空地上搭舞台,和物業死纏才沒讓人扔掉,每天睡不飽,在課上又痛苦地半睡半醒,不斷地惡性循環。
雖然花費了很長的時間和很多的心血,但造出來的舞台依然粗糙地不忍直視。
為了給阿木他們一個驚喜,她很久沒和他們見面,一直忍到舞台完成之際。
阿木見到她先是一愣,然後笑說:「我以為我們連唯一的粉絲都沒了。」
胡蘿瞪大眼:「我還要等著你們出道呢!」
話音剛落,陳森彈貝斯的手一頓,哈娜咬著唇別開視線。阿木愣愣地看著她,接著吸了吸鼻子,手心顫了顫,從口袋裡掏出三張火車票。
北京到綿陽。
他什麼也沒說,但胡蘿什麼都明白了。
他們終於熬不住了,放棄了,要離開了。
胡蘿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皮球,從一點氣都沒有到努力地讓自己變得膨脹,然後歡天喜地地跑來見他。卻被他用一根針綿軟地一刺,嘭的一聲,一個人的驚天動地,他渾然未覺。
「舞台呢……不要了嗎?」
阿木不自覺地握緊手,用力到骨節發白:「欠你一個VIP席,看來還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