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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07:07 作者: 嚴雪芥
那一個小時,她就坐在遠處,麻木地看著那兩人。
她釋然地發現,她依舊孤立無援,無人可求救。她不該來圖書館,這只是在懸崖邊上,多出了一隻手,推她下去。
說什麼千千萬萬個容笑琪都不能令他開心,都是騙人的。誰都嚮往美好的東西、悅目的人、賞心的風景,而她恰恰是從此眼角帶著傷疤的醜八怪。
當謝威看著自己,他的瞳孔里映出的,是自己眼角那道深而長的疤……他不會眼角彎彎地笑,只會流露出驚嚇的眼神。
而她不能忍受那樣的眼神,於是她慌不擇路地逃跑了。
在那個萬里無雲的下午,她渾身發冷地在街頭遊蕩,最後搜颳了全身上下所有的錢,買了張去深圳的火車票。
坐在候車廳時,她的眼睛下面乾澀發癢,隨後有黏稠的液體流下來,是血。她的眼淚混雜其中,但她一直低著頭,不被任何人看見。
那天她孑然一身,踏上南下的火車。
兩周的停課過後,梁若箐沒有回來。
【以十七歲的方式重逢,卻回不到十七歲】
深圳有很多她這樣高中沒畢業就出來闖蕩的人,他們掙破頭只為搶一份工。她咬牙扛下,告訴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最強勢的梁若箐,什麼難關都能自己扛下。
她被人欺負過,被騙過錢,餓過肚子,但都過去了。等到她不用再租地下室,甚至攢了一份錢用以去做微整形時,她終於有機會能擺脫那道醜陋的疤痕了。她的疤痕太深,牽扯到了眼睛,為此她還被迫動了眼形,但總算能夠復原,雖然手術後再看自己,她竟已和以前的模樣大相庭徑。
有時候她會想,她終會原諒那個女人,她會回去。
無數次半夢半醒時,她總會設想自己還會不會和謝威重逢,他會認得面目全非的自己嗎?
人生若只如初見,他們以十七歲那年的方式重逢,卻都回不到十七歲。
就在這個只有寥寥月光的巷子,面前的謝威已長成青年,更加高大,但揣著相機包無所適從的模樣依舊沒有改變。
只可惜,他真的認不出她了。
梁若菁除了遺憾和悵然後,居然還有一點慶幸。慶幸在他心裡她依然保留的是十七歲的面容,單純澄澈,而不是經年之後的改頭換面。
他們中間,真的隔了好漫長的歲月。八年,足夠花開無數朝暮,一顆小樹長出年輪,老城牆長滿青苔。他們都回不去了。
梁若菁複雜地盯著謝威,終於,還是選擇了緘默。
「把照片刪了吧,我不好看,拍我幹什麼?」
青年謝威搔了搔頭:「我覺得……你長得很像我曾經喜歡的人。」
梁若箐身形一晃,將指甲硬生生嵌入掌心,極淡然地說了聲「哦」,內心咀嚼著他話中的詞「曾經」,嘴巴里是鋪天蓋地的酸澀。
在中間那幾年,她打開一直未登錄的QQ,那上面蹦出了一大堆未接消息,其中有上百條都來自「沉默的兔子」。
他一直擔心地問她去哪裡,為什麼不來找他,還發了一個音頻,是他錄的一首歌:
「你與他一早是赤/裸的故事,可惜我錯放了的心事。
極愛你,直到老,也欠缺回報。」
那一首《暗戀的習慣》。
當年謝威這個膽小鬼,側看著容笑琪,心裡卻想著背後的梁若箐。
最後的一條消息止於一句慘澹的陳述。
「你一直覺得我很沒勁,對吧?我知道。」
她無法想像當時謝威的自暴自棄和絕望,只是眼前的謝威已經完全走出了當年的陰影。他放軟口氣說:「那我就保留背面的圖好嗎?我把網站的地址給你,到時候你可以在百度搜到網址,看到你的照片。拜託了,主編給的期限就是明天,我實在沒辦法。」
梁若菁答應了他,目送那個迷惑人的清瘦背影歡天喜地地漸行漸遠。
她張了張嘴,就要喊出聲,可只發了一個音節,就卡在喉嚨里,像一根刺,扎得喉嚨鮮血淋漓,只剩下無邊的苦澀無聲無息地涌動。
他們已經是彼此交錯的時光,在傷害他那麼深之後,在歲月將曾經改頭換面後,她沒有勇氣再開口。她已經上岸,低頭望去,他眼眸的河流里只有經年後她的倒影,陌生如斯。
他不會再對她有留戀。
然而,梁若菁還是沒想到結局。
很久以後,她偶然在百度上搜到了他拍的那張圖,拍的是背影。她盯著那張圖的描述,描述只有一句話,卻讓她哭得稀里嘩啦。
上面寫著----
假裝這就是你,我很開心。
第23章 沒有一滴眼淚能永垂不朽
【是誰把燈忘了關,讓夢做得太輝煌】
沈戈揉揉酸澀的眼睛,待在刺青的暗房太久,眼睛一直盯著花紋的樣式確保不出現一厘米的偏差,他的視線已經非常疲勞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神不太好了,待在廣州的這幾年,一直看不到星星。也許是城市的霓虹太輝煌,以至於夜空都黯然失色。
不像是家鄉小小的天空,總能看見璀璨的星子,成群結隊地在天際撒野。
記得那一年,有個眼神亮亮的小丫頭也總是跟在自己身後,纏著喊他師父,陪他一起看香港的黑幫片,相信自己會成為一個最棒的刺青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