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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07:07 作者: 嚴雪芥
    她問人的根在哪裡?

    老人渾濁著雙眼說你的根在你的故鄉。

    當江林安買完水過來的時候,郁蕪瑰看上去沒有任何不同,笑著對他說:「我們去塞納河坐會兒。」

    他們走到塞納河邊坐下,她正愁擺什麼姿勢。江林安伸過雙手,主動攬住了她。她一呆,也反手攬住他。路人幫忙拍下了那張照片,等路人把手機還給郁蕪瑰,她仍舊沒有更改姿勢,反而趁勢把頭塞到江林安的脖間,用力地抱著他,哽咽著說:「跟Anna說,我就借你一會兒,以後再也不會了。」

    夕陽漸退,空氣靜謐,江林安一言不發地收緊了手臂。餘暉在他的眼圈四周塗下紅色的陰影。

    他只輕輕地溫柔地喊她,烏龜,烏龜。

    【幸福的距離有萬公里】

    《這麼遠那麼近》里有句歌詞:我由布魯塞爾坐火車去阿姆斯特丹,望住窗外,飛越過幾十個小鎮,幾千里土地,幾千萬個人。我懷疑,我們人生裡面,唯一可以相遇的機會,已經錯過了。

    坐在飛往中國航班上的郁蕪瑰知道,他們人生里唯一可以相守的機會,也已經錯過。

    她沒有讓江林安來送機,她是偷偷走的。

    然而之後回到國內翻牆上了臉書後她看到江林安更新了一條狀態:我的脖子好酸。

    底下是Anna的回覆:你怎麼了?

    江林安回她:我一直抬頭看著一架飛機遠去,你說它什麼時候會回來?

    Anna莫名其妙:飛機每天都會往返啊。

    他沒有再回了。

    郁蕪瑰怔然地想,她或許懂得江林安的意思。她也嘗試過問自己,什麼時候回法國看看?但終歸會像一個過客罷,去幾日再回來,因為她的故鄉是中國。

    但是畢業兩年後,她竟然一次都沒有回去過法國。

    因為她害怕見到江林安,她用兩年接受他的空蕩,就不想再去觸碰罌粟,再戒掉就難如登天。比起一夜盛放的曇花,她寧願守著夢裡花開,好過睜眼看腳邊花瓣殘缺。

    她依然有翻牆上臉書的習慣,從那裡得知江林安的近況。他和Anna很早就分手了,然後和另一個姑娘交往了。

    在那麼多條消息里,她還看見兩條用中文發的。

    一條消息是:烏龜茁壯成長著。然後發了小烏龜的圖片,依然還是她當年送的小箱子。

    還有一條消息:烏龜出逃了,我找遍了哪裡都找不到它。或許它再也不會回來了。然後拍了一張空空的箱子發上來。

    接著的一條消息就是用法文發的:Je vais me fiancer.(我要訂婚了)

    電光,石火,剎如天荒。

    她回復了一句恭喜,註銷了帳號。

    他一直在挽留她,在她離開後也一直等待著,終於將心涼透。

    一廂情願傾慕的那個人,其實從來都不是她。

    而她就是一個烏龜,不願意人生動盪,所以選擇回來走別人替她鋪好的路,將自己喜歡的人擋在了龜殼外面。

    鼻端漂浮著書籍陳年的味道----光線昏黃的書店內,少年擁有一頭金髮,懶散地窩在鮮紅的沙發里。她安靜地站在遠處,手中假意整理著書,卻一直斜眼偷看他。

    那是很久遠的時光之前,拉丁區還有法國的咖啡,花朵,和少年藍寶石的眼。

    第7章 追螢火的人

    【你一來,世界就晴了】

    第一眼看到他,淺水瑤就明白她栽了。

    那時七月的古鎮下著雨,拐角處開滿了小小的一串紅,在陰灰的石板上鮮亮地像一條紅毯。那個男人左側眼角下兩粒淚痣,眼波綿綿,面容卻像細雨一樣清俊,襯著繁花出現。

    適時淺水瑤百無聊賴地趴在雜貨鋪的櫃檯上,數著屋檐上滴下來的水珠,眼睛一晃,思維戛然而止。

    這不是她第一次到姑媽家過暑假,卻是第一次看見有這麼個人,截然不同於肆意飛揚的少年。他安靜清淡,就像夏日裡的一場細雨突發,落在十六歲的淺水瑤眼中。

    男人越走越近,來到了櫃檯前,徑直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和筆,唰唰地書寫:「請給我一盒蚊香。」

    這個男人居然是個聾啞人。淺水瑤無不遺憾地想著白白長那麼好看,將蚊香遞給他。他走遠後,天空突然細雨收勢,陽光盛放。

    吃晚飯時她狀似無謂地和姑媽提起,才知道他叫溫寒,在隔壁街開著一家鋪子,是不久前才搬來的聾啞人。

    次日她又幫姑媽看了一天的店,晚上才空閒下來,偷偷跑出雜貨鋪,跑到了鄰街,假裝逛街實際在找溫寒的雜貨鋪。終於在眾多燈火之中,她瞧見一個清瘦的人影掩映在雕花虛掩的窗內,模糊地透出冷冽的側臉。淺水瑤望了望那家店的招牌:溫記糖果鋪。

    他居然開的是糖果店。

    淺水瑤有點小吃驚,以為像溫寒這樣仙風道骨的人,大概會開個茶畫鋪。她不好意思湊近,假意就著夜市手邊的打槍小攤偷看。結果老闆熱情地非要讓她試一槍,中了。

    這下子挑起了淺水瑤的興趣,再者她對最角落的一個麋鹿玩偶非常感興趣,便交了錢正式地玩。結果這回卻失了手,試了好幾次都不行。

    就在淺水瑤準備放棄的時候,一隻手搭在她肩頭。她轉過去一看,是拿著一隻空瓶子的溫寒。他將瓶子夾在腋下吃力地寫:「這種槍交錢後就是虛發,威力小。專門騙小孩子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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