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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07:07 作者: 嚴雪芥
元旦晚會那一天她坐在台下,台上的節目走馬觀花地過去,在中段時她終於等來了許城。他拉著張冉冉的手上台,背景樂是程時程光兩人的吉他彈奏。
許城拿起麥克風,很安靜地唱了起來:
「我帶你去流浪吧
在那四季如春的邊城
任時光如洪流
任白髮如同梨花長滿枝椏
我想牽著你手
靜坐河邊賞花」
聲音溫柔如同細流,涓涓流進她心裡眼裡耳里,無孔不入,卻無法抑制地想哭。她曾以為那是許城特意寫給她的專屬歌詞,卻發現那是透過她看著別人。
當許城和張冉冉的聲音合在一起時,全場都沸騰了。然而張冉冉和許城的合音並不算好,至少比起曾經的許城和夏琴行。
但是觀眾並不知情,他們被合音調動了情緒,紛紛鼓起掌來。
夏琴行幾乎是在聽到那合音的一瞬間就淚雨滂沱。
她立刻捂住臉,壓抑的抽泣聲被合音蓋過,微不足道地湮滅。
因為在那一瞬間,她忽然想到許城笑容寂寂地說,我原本以為站在台上的會是你和我。
會是你和我共享這如潮掌聲。
【曾經的燦爛,此刻黑白】
打那以後夏琴行和許城各自為政,他有他的樂隊,而她有她的組合。阿傑後來公開表示要追求她,但她明確拒絕了。可在外人眼裡,似乎他們的情侶身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甚至偶然有一次她與許城狹路相逢時,他看了她很久,說:「我知道你和阿傑的事了。」
她還想問什麼事,他就像是不願多呆一秒地離開了,夏琴行看著他的背影,動了動嘴唇想叫住他,可是上課鈴響了起來,她只能與他背道而馳,匆匆地朝教室狂奔而去。
之後的兩年,他們除了偶爾正面交鋒不得不尷尬地點頭打個招呼,再沒什麼深交。她也曾擔心他是否誤會了,想過解釋。然而滿腹心事一環扣一環,她又想,他或許也並沒有太在乎,躊躇再三還是開不了口。
她也會偷偷地去看他的每一場演出,偷偷地跑去音樂酒吧蹲點,若他唱歌,就用手機錄下來,轉到電腦上刻成盤,再好好地放進木箱裡。
偶爾聽著他的歌,她也會情不自禁地幻想要不就當做毫不知情吧,再次厚著臉皮去對許城說我想加入樂隊,你會再給我機會嗎。但幻想畢竟是幻想,她如果沒有相似的嗓音,恐怕連與許城的相遇都不會有。她對於許城來說恐怕只會是個不屑一顧的路人。
甚至於張冉冉都比她更有資格站在他身旁。
所以她不能那麼狼狽地呆在他身旁,一邊心猿意馬,一邊卻清楚他心有所屬,自己享受著海市蜃樓般的幸福,那是一種甜蜜卻又最絕望的痛苦,連半分念想都模稜兩可。
因此當畢業前夕許城突然來找夏琴行一起參加晚會的節目,她拒絕了。
許城難得任性地說:「就我們兩個人,我不要樂隊,你不要阿傑。」
夏琴行微微發怔,她搖搖晃晃地開口,只說了兩個字,不行。但那兩個字說得仿佛是同誰搏鬥過一樣吃力。
許城面色一白,閉了閉眼又睜開,嘴角浮起一絲淡笑,一如初見那一年。
他說:「我猜到你會是這個反應,你願意放下我和阿傑組合,去不願意放下他來和我組合,是這樣的吧。」
怎麼會是這樣呢。
夏琴行多想搖頭,可怎麼澄清呢,於是她一動未動。
許城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看了很久,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也是這麼安靜地站在一棵樹下,像一隻松鼠。」
第一次見她?難道不是在軍訓聯歡晚會上?
夏琴行暗自納悶,可許城說完就轉身走了,像很多次那樣,走得遠遠的,回不了頭。
然後很快就是畢業晚會,她和阿傑上台時一片振聾發聵的起鬨聲,似乎臨近畢業所有人膽子都大了,百無禁忌。夏琴行表現得很鎮定,調試好麥克風,安靜地站著,在音樂還未響起來之前,她注視著高三五班那一塊。那是許城所在的班級。
但是夏琴行看不清誰是誰。
她只好看著那個方向,清了清嗓子,非常鄭重地說:「今天這首歌,我想送給一個人。」
話音剛落,身後的阿傑突然極具暗示性地快速撥了下吉他的弦,吉他聲隨著麥的聲音在不大的禮堂久久迴蕩,激起了無數的口哨和掌聲。
她知道所有人又誤會了,以為是她送給阿傑的歌。
夏琴行閉上眼睛,開始投入到歌聲中,這是許城教會她的。一旦音樂響起,你就什麼都不要想,只要專心閉上眼,去感受,去歌唱。
在她閉上眼的那一瞬間,她沒看到許城在人聲鼎沸中站了起來,背著單肩包落寞地走出了禮堂。他走到門口停下,趁著禮堂里散射出來的微弱燈光,從包里拿出一盤碟。
是他自己刻錄的CD,《邊城》。
他神色溫柔地婆娑了幾下,緩緩地將CD伸到垃圾桶邊,頓住,似在猶豫該不該扔,最後狠狠捏著的手輕輕一松,如自殺之人姿態愉悅地從高樓飛下去,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柱。
「喂,你不是要送給夏琴行的嗎!」張冉冉不知何時跟著許城走了出來,看到這一幕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