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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07:07 作者: 嚴雪芥
    林茉之拿著茶杯的手一抖,差點就拿不穩了。

    「什麼叫……其他的想法。」

    腦中閃過那麼多她和他聊天的場景,她以為他是旁人,旁敲側擊地講述著她對於蘇琛的熱忱。他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看她的嗎?

    蘇琛微微一笑:「我記得我已經在Q上說過了,我們年齡相距太大。」

    「你上次說電影不算數。但現實里,魯迅與許廣平不是也相差十來歲嗎?但他們也結婚了。」

    「沒有錯,」蘇琛頷首,「但是他們在一起不過僅十年。魯迅走後,留許廣平獨自一人面對數十年空蕩蕩的人間。」

    他那麼委婉而鋒利地拒絕她。

    生怕那一刀不夠狠,他又來了一句。

    「而且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記得我曾經在Q上提過,我有前女友。雖然她已經結婚,但我依然非常愛她。我願意為她孤獨終老。」

    我願意為她孤獨終老。

    林茉之一下子面無血色,那句話直接命中。她手足無措地笑著說:「哦……是嗎?」

    笑著笑著突然抽噎了一聲,喉嚨一哽,眼淚無所遁形地滴入杯中,濺起無數漣漪。好似蘇琛,他在十多年前在她的心湖上投下一影,如今他明確地不再駐岸,可那濺起的漣漪,恐怕要很多年,或許永遠都不會平息。

    她苟延殘喘地釘坐在沙發上,被蘇琛請出去的時候,她幾乎是被他一點一點推出去的。

    蘇琛嘆了口氣:「你走吧。」

    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想最後摸摸他的臉,但還是不敢。狠狠咬牙扭頭走遠。

    蘇琛表情模糊地站在門口,一直一直,遠遠地看著她。

    他平靜地抬手,摸上眼角的細紋,細細看去,那手指卻在微微顫抖。

    後來,那個字符兄的頭像再也沒有亮過。

    後來,她聽說蘇琛又去了日本,喜愛在目黑川的早春散步。

    後來,她買了他的新書,講述他的前女友,字字深情。

    那是她哭的最凶的一本,以至於後來當她看到蘇琛的最後一本書時,反而一臉平靜。

    【踏過櫻花第幾橋】

    看到蘇琛的最後一本書時,已是很多年後。彼時蘇琛幾乎已在眾人的視線里絕跡,突兀地沒再舉辦任何簽售會,甚至再沒發新書。更沒有人知道他遁去了哪裡。

    而這本落入林茉之手中的書,實際並不是書,是蘇琛的手稿。

    是阿恆給她的,那是一本他的散文集,厚厚的一摞。他人走後就一直擱置著,阿恆斟酌再三才拿給她看。她翻到中間時,忽然看到一篇散文,叫《細紋》。

    開頭寫道:

    「在我四十歲這一年,我認識一個女孩。

    那天是炎熱的武漢,天氣可以把人的皮膚烤出一層汗。我和工作人員需要提早一天去簽售會準備,我沒想到,一個女孩抱著書已經等在門口。劉海被汗水打濕,整個人浸了火,底下的眼睛卻透著歡喜。

    我對此印象深刻,後來的每一場簽售會,我都發現,她是第一個站在隊伍里的人。

    我還記得,她每次把書遞給我,雙手就微微顫抖。這個畫面,我想哪怕我很老,記憶很不好的時候,都會記得。」

    林茉之合上手稿,手指都在微微發顫。眼前仿佛灑下漫天花火,在她沉寂了很久的黑暗內心中燦爛盛放。她這些年最大的心病是蘇琛對她毫無感覺,但此時才知道,她一直在他心裡。沒有什麼比這個答案讓她更欣喜若狂。

    但下一秒,花火燃盡,內心一片死寂,看不見一絲餘光。

    他心中有她,卻固執選擇離開她。莫不是為著她能陪伴他的中年,晚年。而蘇琛卻只能錯過她的晚年,他絕不舍她孤獨終老。所以寧可遠遠走開,遠赴他鄉。

    她終於明白,她和他的愛情將永遠被時光拉鋸,那唯一的交點,蘇琛曾來過。

    阿恆後來說:「我猜這是蘇琛的心愿吧,你應該找個年紀登對的人,老了也有個照應。」

    林茉之閉上眼,忽然想起了初見蘇琛的很多年前。

    當時她在看電視,久聞大名的蘇琛出現在電視屏幕上。他在日本接受訪問,那時暮春,鋪天蓋地的粉色櫻花落在橋上,有一瓣還調皮地落在他的發間。蘇琛穿著高領的白色單毛衣,溫柔淺笑,眼角毫無細紋。

    那時,他那麼年輕。

    那時,她還小,單純的想著,她要快快長大,去遇見他。

    第4章 歌消春盡,少年遠去

    【黑夜裡你是艷火】

    十月的雨水很滂沱,夏琴行撐著傘走過積水的小道,在音像店門口看到一隻蜷縮的黑貓。它皮毛濕漉,卻安之若素地趴在廊下,顯得瞳孔黑亮。

    那種驕傲和淡然的氣質,忽然就讓她想到了許城。

    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就像只高貴的黑貓,手指輕點著豎立的麥克風,微微眯著眼投入地唱著一首歌。他有著如貓般深黑的發,唱畢睜開眼,黑洞的瞳孔散漫地掠過台下人潮,輕輕地彎腰鞠躬。

    然而四周不是富麗堂皇的宮殿,只是他們高中的軍訓聯歡晚會,只有狹隘逼仄的籃球場和非常簡陋的舞台設施,可這個人居然能營造出光華四射的境地。

    夏琴行在後台默默地看著,頓時緊張到要爆炸。她身無長物,不知道倒了哪輩子血霉被選出來唱歌。原本還可以矇混下,這下子排在這個人後面,群眾一對比,孰優孰劣,高下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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