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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03:08 作者: 第一隻喵
    糜蕪思忖著,道:「好,我知道了,等我見到陛下,我就把你的話轉告給陛下。」

    「多謝江姑娘!」寧嬪又福身一禮,這才急匆匆地走了。

    入夜時分,崔道昀從御書房回來時,剛走到中殿,早已看見糜蕪一路小跑著迎了過來,笑嘻嘻地說道:「陛下,原來御花園裡竟然有一大片櫻桃林!」

    崔道昀只覺得一天的沉鬱心情一掃而光,站住腳等她來到近前,含笑問道:「你今天去逛園子了?」

    「是呀,湯總管怕人家不認識我,特地讓高如海帶我去的。」糜蕪輕輕扯了他的袍袖,拉著他往後殿走,「我自己就會做蜜煎櫻桃,從前家裡沒錢買糖粉,想做也做不成,等明年新結了櫻桃,我做給陛下吃好不好?」

    高如海是湯升帶的徒弟,如今單管御苑各色果樹,怪道湯升特地讓高如海帶她去逛。崔道昀跟著糜蕪往裡走,溫聲說道:「那片櫻桃樹每年總是剛掛果就被鳥雀啄食,剩不下多少,看來明年得想法子讓人把鳥雀都趕走了。」

    「那我到時候扎幾個草人放在樹上!」糜蕪想起在家時的事情,笑容燦爛,「以往麥熟的時候,我阿爹就扎草人插在地里嚇唬鳥雀,那些鳥雀一年比一年膽子大,到後面根本嚇不走,我就自己戴了草帽拿了網子,那些饞鳥膽子大得很,直接落到我跟前,被我一網抓了好幾隻,打了場好牙祭!」

    原來在鄉下時,她是這樣過活的。聽著都是極苦的日子,難為她說起來時,總是笑得歡暢。崔道昀心中百感交集,不覺牽了她的手,溫聲說道:「好,到時候朕幫你扎草人。」

    糜蕪卻笑著把手抽出來,搖頭說道:「陛下的手太細,扎不得,會被劃破的。」

    她伸了右手在他眼前,給他看指頭上的薄繭和虎口處沒有全好的傷痕,笑道:「干農活的人手都粗,劈柴撿柴,扎東西編竹器什麼的,手太細了不行呢,摸一下就全是傷口。」

    崔道昀看著那隻玲瓏的手掌,眼前卻突然閃過了柳挽月柔軟細嫩的手,無聲地嘆了口氣。

    說到底,她又何辜?嬌滴滴的小姑娘,卻在窮鄉僻壤過了那麼多年苦日子。他抬手撫了下糜蕪厚密的頭髮,低聲道:「等櫻桃熟了的時候,你的手應該也養好了,也扎不得草人了。」

    他抬步走進後殿,問道:「用過晚膳了嗎?」

    「吃過了,吃了兩個肉饅頭,一碗鴿子湯,還吃了炙羊肉和花生糖酥。」糜蕪跟在他後面走進來,問他,「陛下吃了嗎?」

    這些天一起吃飯,崔道昀發現她偏愛肉食和甜食,便提醒道:「朕吃過了。膳食要搭配得宜,才是養生之道,尤其晚膳不可吃得太油膩,你既吃了炙羊肉,便該配點清淡的湯粥,再用鴿子湯就太葷了,容易積食。」

    「陛下吃得太清淡,我要是只吃那麼一點兒,半夜就要餓醒了。」糜蕪笑嘻嘻地說道。

    崔道昀不覺也是一笑,小孩子都貪嘴,確實不太容易節制,今後還是儘量與他一起用膳,看著她吃才好。

    他來至偏廳旁邊的小書房,道:「朕還有些公務不曾處理完,你若是困了就自去安歇,若是不困,就在外頭玩吧。」

    湯升跟在後面,把尚未批完的摺子都送進書房裡,糜蕪想了想,道:「我不困,我就在這裡看會兒書吧。」

    「好。」崔道昀不再多說,攤開一本摺子,道,「書架上那些書你自己挑一本看吧。」

    糜蕪便從架子上拿了一本遊記翻了起來,她性子原本也喜動不喜靜,況且心裡有事,只是看幾頁便去偷偷瞧著崔道昀,不多時崔道昀便察覺到了,放下硃筆,溫聲問道:「怎麼了?」

    「寧嬪今天來找我了。」糜蕪道,「還求我給陛下帶幾句話。」

    「為了澄碧堂的事?」崔道昀略一思忖便猜到了大致的情形,重又拿起硃筆批覆起來,「她都說了什麼?」

    「她說她無寵無子,於情於理都不會害我。」糜蕪遠遠地看著崔道昀,道,「她還說她從未見過六皇子,更沒有道理陷害六皇子。」

    崔道昀便道:「有道理。」

    「陛下的意思是,寧嬪是冤枉的?」糜蕪問道。

    「朕的意思是,現在不必理會,只看兩日之後穠華宮如何回復吧。」崔道昀道,「若是證據確鑿,該如何便如何。」

    所以皇帝根本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卻不準備插手?糜蕪想了想,又道:「寧嬪今天已經被芳華姑姑問過話了,我看她似乎很害怕的樣子。」

    皇后自然是想推個替罪羊出來交差,寧嬪沒有娘家可以依仗,在宮中也沒有朋黨,正是最合適的一個。崔道昀想了想,道:「寧嬪出身寒微,膝下無子,可想而知。」

    糜蕪看著他,心裡某處沉下去,臉上卻帶了笑,輕聲道:「陛下,這麼說的話,我也是可想而知呢。」

    殿中突然便安靜下來,白燭嗶嗶啵啵地燒著,燈芯結了一朵大大的花蕊,在案上投下淡淡的影子,糜蕪移開目光,低下去看那點燈影子,心中前所未有的不安定。

    皇帝既然能忘記王美人是誰,自然也能眼睜睜看著寧嬪被誣陷卻無動於衷,皇帝對那些他不在意的人,從來都是無情,可她這些天裡朝夕與他相伴,竟然忽略了這點。

    崔道昀看著她,她低垂了眼皮,長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小片虛虛的影子,像一尊靜默的美人雕像。崔道昀一時不知該如何跟她解釋,恍然想到,他對於心念之外的人,的確是不怎麼在意,也難怪她會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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