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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03:08 作者: 第一隻喵
    糜蕪微微一笑,快步跟上前面的崔道昀。此生此世,應該是沒什麼可能再見到崔恕了, 以他的驕傲,應當不會為難阿爹,即便是為難了, 只要哄好了皇帝, 自然也能逼迫他交出人來。

    宮門內花木扶疏,廊下守著的宮人、內監紛紛向著崔道昀躬身行禮,糜蕪跟在烏騅馬後, 低頭看著青石路上自己短短的影子,跨過三重宮門後,馬蹄聲突然停住,崔道昀翻身下馬,邁步走進一處門檻高高的幽深宮室。

    想來這就是皇帝的寢宮了。糜蕪在門檻外站住腳,沒再往裡走,崔道昀回頭見她不動,又道:「進來。」

    糜蕪跟進來時,崔道昀已經走進了正殿中,站在陰影中負手看她,目光沉沉的,一言不發。

    糜蕪慢慢走進去,垂了眼帘,不再與他對視。皇帝的反應很古怪,完全不是想像中的驚喜,也許她算錯了,惠妃和皇帝之間,還有許多她不知道隱情。

    卻在此時,崔道昀道:「退下。」

    糜蕪下意識地想要退開,卻發現屋裡伺候的內監和宮人們紛紛往外走,這才知道這句退下,是對他們說的。不多時,殿中只剩下她和皇帝兩個,朱紅的門扉在身後輕輕合上,光線暗下來,糜蕪低頭看著光可鑑人的金磚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心裡竟有不安。

    皇帝比她想像中的,要更難以捉摸,該如何應對?

    崔道昀的聲音從不遠處傳過來:「抬起頭來。」

    糜蕪乖順地抬起了頭,就見皇帝坐在一把高而深的扶手椅中,雙手隨意搭著扶手,陰鬱的眸子打量著她,似乎要透過她的臉,看透她心中所想。

    看起來,又是個難纏的人。事已至此,那點子不安反而消散了,糜蕪抬眼迎著他,因為光線昏暗的緣故,男人鬢邊的白髮並不明顯,越發顯得秀雅清貴,糜蕪眨著眼睛,問道:「陛下總看著我做什麼?」

    崔道昀淡淡說道:「你進來之前,江家不曾教過你御前之儀麼?」

    糜蕪連忙福身行禮,笑著說道:「教過,只是好容易才看見陛下,太歡喜了,一時把學過的禮儀都忘了。」

    崔道昀沒再說話,只任由她微彎了腰肢站在那裡,從肩到腰,從腰到腿,成了一個潤滑的弧度,姿態是嬌婉的,然而一雙鳳眸忽閃忽閃,只是毫不畏懼地瞧著她。

    躲在那張臉後面的人慢慢消失,眼前的,只剩下這個突然闖進來的美貌少女。崔道昀再沒有比此時更清楚她與她的不同,眼前的少女野性難馴,媚色中自有一種鋒銳,卻是她沒有的。

    是不一樣的兩個人呢,縱然他再恨再愛再糾結,那個人都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崔道昀低聲道:「過來。」

    糜蕪直起腰身,帶著點笑意,慢慢地走近了。

    離的很近,崔道昀清楚地看見她唇上的艷色,眸中的光芒,她可真是年輕,足以做他的女兒了,假如他們有個女兒的話,是不是也會生得這般模樣?

    「坐。」崔道昀一指腳邊的鼓凳,語氣淡然,卻帶著不容違拗的帝王威嚴。

    糜蕪側身在鼓凳上側身坐了,鼓凳比皇帝坐的椅子矮了許多,她坐在上面小巧玲瓏的,傍在他腿邊,像一尊精細雕琢的白玉美人。

    崔道昀垂目看她,心頭的感覺複雜又詭異,許久才問道:「是江家讓你來的?」

    糜蕪仰起臉看他,搖了搖頭:「是我自己要來,我一直仰慕陛下,想見見陛下……」

    崔道昀心中一陣厭惡,出聲打斷了她:「滾出去。」

    這一瞬間,他又從她臉上看到了她的影子,不過這次,看見的是那個欺他騙他,讓他恨之入骨的她。

    電光火石之間,糜蕪伸手扯了他的衣角,急急說道:「我不走,我好容易才見到陛下,我不甘心!」

    崔道昀伸手想要扯回衣角,糜蕪卻順勢抓了他的手,一雙鳳眸中亮閃閃地看著他,盛滿了不甘和激越:「我明明已經進了選秀的單子,卻突然被內廷局退了,我不甘心,我要見陛下,我要當面問問陛下,為什麼不要我!」

    滿心的厭惡被她突如其來的幾句話打散了,崔道昀蹙了眉,原來,她曾經進了選秀的名單,可他根本不知道此事,是誰自作主張退了她?這後宮之中,難道還有別人知道她的存在?

    崔道昀垂目看她,沉聲道:「見朕又能如何?」

    繼續說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安全無害,還是賭一把,即便觸怒他,即便被趕出去,也絕對能讓他記住她?糜蕪微眯了眼睛,賭!

    她抓了崔道昀的手,低聲道:「我聽說,我生得很像,惠妃娘娘……」

    被她抓住的手不可控制地動了一下,似乎想要離開,糜蕪連忙又握緊些,急急說道:「所以我存了痴心妄想,以為只要陛下看見我,就會留下我。」

    她已經和盤托出了底牌,就看他會如何應對。

    所以,她是處心積慮,想用這張相似的臉來換取他的寵愛。實話並不好聽,但崔道昀心中的厭惡卻又淡了幾分,至少,她沒有再騙她。

    他垂了眼,一根根掰開她抓著他的手指,卻在此時,又聽她問道:「陛下,我跟惠妃娘娘,真的很像嗎?」

    從來沒有誰敢在他面前這麼大膽,就連挽月也不曾。崔道昀沒有說話,殿中陷入一陣長久的寂靜。

    就在糜蕪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忽然聽見他說:「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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