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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03:08 作者: 第一隻喵
    此後他幾乎天天做這些怪夢,慢慢的意識到,這些夢,都是一本書的內容,而書的主角是,糜蕪。

    這個與惠妃生得幾乎一模一樣的鄉下姑娘在侯府敗落不久後遇見了秋獵的皇帝,從此成了後宮專寵,一路青雲直上。

    江紹起初並不相信,但因為這夢太古怪,所以還是留了心,他暗自聯絡了姑祖母賢太妃,請她留心皇帝的動靜,十天前賢太妃傳出消息,皇帝突然摔了侯府進上的一方紫玉鎮紙,那鎮紙,從前可是皇帝的心頭好。

    江紹本能地感覺到了恐懼,這大約就是皇帝開始疏遠江家的預兆。也許那些夢不是虛妄,也許他真是書中之人,甚至也許,整個世界都只是天外之人筆下的一個故事?莊周夢蝶,誰能知道此身是真是幻。

    他循著夢中的線索,派人趕到那女子遇見皇帝的地方去查訪,消息很快傳回來,附近的確有個叫糜蕪的少女,而且,如他夢中所見,美貌無雙,身世不明,又與惠妃十分相像。

    江紹感受到了面對命運時的無力。既然一切都將成真,不如搶在皇帝之前冒認糜蕪為妹,由江家獻上她,或許可以藉此挽回帝心。

    他說服顧夢初同意他的計劃,又趕到鄉下帶回糜蕪,原以為自己的處置已經足夠機變,然而現實還是出乎他的意料:本來應該與糜蕪毫不相干的顧夢初似乎知道糜蕪的身世,而皇帝的發難也比夢中提前了。

    「母親,」江紹低著頭,聲音苦澀,「眼下,您還懷疑兒子那些夢嗎?」

    顧夢初的臉上有不甘,有憤恨,也有驚詫。她看著江紹,他還穿著接旨時的禮服,但這禮服馬上就得脫下,從此他就不是忠靖侯,而是平安伯,再不能穿侯爺的服色了。

    顧夢初拿定了主意:「糜蕪可以留下,但咱們必須拿捏住她,逼她乖乖聽話,那個小妖精不是善茬。」

    江紹嘆了口氣,幽幽說道:「母親,時至今日,您還不肯告訴兒子,她到底是誰嗎?您為什麼會知道她娘親的事,為什麼那麼討厭她?」

    顧夢初抿緊了嘴唇,許久才道:「她,應該是你爹跟……丁香的女兒。丁香那個賤人,當初在侯府幫傭時勾引了你爹,後來奸啊情敗露,就帶著肚子跑了。」

    江紹腦中嗡一聲響,那些見不得光的心思,那些輾轉難眠時的綺念,無聲地嘶叫著掙扎著,變成一團糟污,橫亘在他心上。

    他只是隨便捏了一個藉口,他以為與她毫無瓜葛,所以才敢暗自肖想她,哪裡知道,她竟真的是他的妹妹。

    江紹的臉色變成煞白,澀澀一笑,道:「天底下竟然有這樣巧的事。」

    他曾聽府里的老人說過,母親不怎麼能容人,嫁過來後把父親房裡的人陸陸續續都打發了,真沒想到,竟然還漏了個幫傭的丁香,竟然還給他留了個妹妹——竟然還被他歪打正著找回來了。

    顧夢初垂下眼皮,沉默半晌後才道:「我已經派人去問糜老頭了,如果小妖精的娘手腕上真有紅痣,那就肯定是她。就算沒有痣,那張狐媚子臉我一眼就能認出來,絕對錯不了。」

    江紹心中生出一絲疑惑,下意識地問道:「可妹妹生的,不是像惠妃娘娘嗎?難道丁香生得也像惠妃娘娘?」

    顧夢初一個沒答上來,突然就發了脾氣:「你這麼咄咄逼人幹什麼?難道我會騙你?」

    江紹沒有說話,他了解母親,她這個反應,正是說謊被拆穿的模樣。

    他在心裡默默存下疑問,隨即更改了話題:「降爵的事很快就就會傳開,不如趕在叔父來問之前我親自去知會他,順便也帶妹妹拜見叔父和嬸娘。」

    顧夢初臉上便有些沒好氣,半晌才道:「他們能說什麼?無非是幸災樂禍!我也不知道是倒了什麼霉,自打進了江家,就沒有一件順心事!」

    辰初時分,糜蕪接到顧夢初傳喚,到正房相見。

    「一會兒紹兒帶你去見叔父跟嬸娘。」顧夢初眉頭皺得緊緊的,懸針紋越發深刻,向她說著話,眼睛卻不肯看她。

    糜蕪笑了下,輕聲道:「是。」

    她賭對了,他們不捨得放她走。

    侯府前腳被降爵,後腳她就要被正式介紹給親眷,江紹說的侯府百年基業,大約還真的在她身上。

    只是,他們到底需要她做什麼?

    江紹又道:「家中有女學,妹妹既然念過書,那麼以後每天上午到蕙風堂讀書寫字,下午修習女工針黹和絲竹管弦,大約,還要學些歌舞。」

    聽起來,倒有些像養瘦馬的功課。糜蕪抬眼看向江紹,江紹很快移開目光,聲音低了下去:「妹妹……需得用心學。」

    顧夢初冷冷地添了一句:「江家這一輩的女孩子從一個『明』字,你既然認祖歸宗了,從此就改名叫做明玉,明天就開祠堂把江明玉這個名字記上家譜。」

    糜蕪搖了搖頭,道:「糜蕪這名字是我娘給我取的,也是她唯一留給我的東西,我不改。」

    「放肆!」顧夢初一直壓著的火氣瞬間爆發,「這事還輪不到你說話!」

    「姑媽!」一個嬌細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跟著就見一個穿蜜合色衣裙,瓜子臉、柳葉眉、杏核眼的瘦弱少女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我在謝姐姐那裡聽說家裡出事了,到底怎麼回事?」

    她走得太急,仿佛有些喘不過氣,剛一進門捂住心口,兩條細細的彎眉蹙緊了,楚楚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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