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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01:02 作者: 縝白
    可他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跑到這兒來跪著。

    但任憑葉令蕁再怎麼問,沈盛也只是閉口不言。

    雨勢小了一些,雨珠狠狠砸在傘面上,發出噼啪的響聲,唐念錦看著兩人的樣子,心裡暗自推測。

    沈盛在外面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自己,無非是有遇到什麼難事,而他又認為那件事與自己有不可推脫的責任。

    梁老至今未歸,沈盛在彭城又是獨自一人,能出事的只是京城的沈家。

    若真是如此,他作為沈家的獨子,家中出事,他又未在父母身邊,自然是會將責任全攔在自己身上。

    唐念錦走到兩人面前,道:「都說父母在,不遠遊,可無論是京城大戶還是彭城本地人的小家小戶,有哪一家人不是為了生計在外面奔波,彭城多的是在外面做生意的人,可誰不想在家照顧老人?」

    她又道:「人要吃飯要活著,就必須要捨棄一些東西。」

    沈盛扯出蒼白笑容,帶著些諷刺:「曾經我以為人活一世,應當做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才能不愧於心,不白來這世上一遭。」

    唐念錦看了葉令蕁一眼,繼續試著問:「是不是沈家出事了?」

    若是沈盛不說,他們什麼都不知曉,更別談得上勸他。

    葉令蕁也緊張地看著他,沈盛聲音很低,身子晃了晃,最終還是立住了:「是……」

    他不肯多說,但葉令蕁與他相處這麼多的日子也是了解他的性格,知道沈盛來到彭城又是開店又是學畫的,因為這個他沒少和家裡鬧矛盾,甚至甚少回京。

    如今家中出的事他卻不在京城,葉令蕁多少也能體諒他的心情,便道:「沈家出了事你更應該頂起來,在這裡跪著有用嗎?」

    沈盛不說話,臉色蒼白了幾分。

    「好啊,你要跪,我就陪你在這一起跪!」說完,轉身就在他旁邊跪了下來,可她手裡的傘還撐在沈盛頭上。

    沈盛抓住她撐傘的手腕,聲音顫抖:「葉姑娘,你何必如此……」

    「這是我願意跪的,你要跪我就陪你跪在這兒。若是你在這裡跪著有用,沈家能變好了,那我在這裡跪著,你就能喜歡上我嗎?」葉令蕁平日裡雖然看著粗心,可遇見事,又比誰都想的明白。「你覺得有用,那我就陪你一起!」

    沈盛如此作為,不過是為了懲罰自己,可如今連累了葉令蕁,他也不願,便要趕她走。

    「葉姑娘,我對你別無他意,你……你跪在這裡,丟的是葉家的臉面!」他這一句話說得極重。

    唐念錦與沈盛認識的這段時間,可從未見過他對別人說過一句重話,他待人接物永遠都是和善的樣子,也常常站在別人的立場想問題。如今要他說出這一句重話,已經是抽乾了他僅剩的力氣。

    葉令蕁還想說什麼,沈盛卻一把打掉她手裡的傘,傘面落在地上,四仰八叉地面對著濃雲密雨。

    「你不就是想把我氣走嗎?上一次你成功了,這一次還想故技重施?」葉令蕁卻完全沒把他那句話聽進心裡。「我要是在乎旁人如何說道,從一開始就不會喜歡你!」

    「小時候我非要纏著爹爹去走鏢,有一次遇到山匪,暗中跟了我們一路。那日又恰逢我發脾氣鬧彆扭,爹爹為了哄我特意去山崖幫我采東西。」葉令蕁道:「就是因為他這一走,讓那些山賊有了可乘之機,他們下藥放到了鏢師,他不僅捉了我爹爹,百般羞辱,還將其他鏢師打傷。最終是我娘拿了贖金,才將人贖了回來。」

    「鏢局的信譽就是一塊牌子,而那一日起,我們葉家的牌子就因為我的任性被毀的一乾二淨,從那以後我就發誓一定要把這帳算乾淨。」葉令蕁說得眼圈泛紅,聲音卻堅定,她轉過頭,盯著沈盛。

    「我拼命的練武,別的女孩子在討糖吃的時候我在烈日下曬著,直到三年以後,我和爹爹才一起山上的山賊的老窩除得一乾二淨,重塑了葉家的名聲。」

    「沈盛,懲罰自己是沒有用的。」她一字一頓道:「你若是心中的氣真的咽不下去,也要知道,該跪在這裡的不是你,而是那些害你的人!」

    沈盛渾身一震,低下頭,清俊的身子微微顫抖,半晌,他才抬起眼眸。

    他的聲音仍舊嘶啞,卻並無先前的死氣:「葉姑娘,你起來。」

    「你跪多久,我就跪多久。」她堅持道。

    他用手撐著地,傾身過去,修長的手指握住傘柄,又重新將傘撐到她的頭上。

    「我不跪了。」他低聲道。「你說得對,跪在這裡毫無用處。」

    雨水仍然打在傘面上,霹靂啪啦地,葉令蕁擦了擦他臉上的雨水,終於是笑了。

    ——

    三人行,必然多一人。

    葉令蕁扶著沈盛回去換衣服,唐念錦見他們關係近了些,也不方便跟著去打擾,只站在在外城門下看著彭城古舊而蒼蒼的綿延城牆。

    她握緊傘柄,抬頭看著烏雲密布的天空,一時間也有些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她回過神來,見雨快停了,才準備離開。

    臨走前回頭看了眼身後,雨幕蒼茫,天地都是灰藍的一片。

    這一眼,卻在前面不遠處的亭子裡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唐念錦幾步走了過去,進了亭子收傘,這才喊了聲師父。

    亭中坐著一個老人,目光炯炯,正是剛回彭城的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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