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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2:01:02 作者: 縝白
    「不痛的,你別怕。」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嗓子還未好,但卻盡力放低了聲音,帶著一絲哄騙和溫柔。

    「你看,馬上就好了,不痛的。」

    少女好像安撫小孩的語氣讓陸宴一下笑了起來,聽見頭上傳來好聽的輕笑聲,唐念錦驚喜地抬頭看他:「你醒了?沒事吧?」

    陸宴動了動薄唇,聲音嘶啞:「還好,還有,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不怕疼。」

    唐念錦見他有氣力說話,心裡鬆了口氣:「就算不是小孩子,也沒人不會怕疼。你別動,手上還有一處傷口,我給你綁上。」

    「明天葉家的人應該會進山來找我們,到時候就好了。」她還安慰他。「我們會沒事的。」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格外鎮定,好似篤定明天一早就能獲救,沒有半分絕望和喪氣。陸宴看著她,方才那個慌亂得眼淚都止不住的小姑娘仿佛從未存在過,她又恢復到了當初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的樣子。

    哪怕處境多麼險惡,環境多麼惡劣,她也不會露出一絲一毫的害怕。

    尋常的姑娘家見到這樣的傷口,早就嚇得六神無主,可她非但不怕,還主動幫他包紮。

    雨水打濕的頭髮緊緊貼在少女蒼白的臉側,儘管替他處理傷口的雙手還在微微顫抖,她卻仍然保持著表面上的鎮定。

    「你不怕嗎?」他問她。

    他不怕,是因為以前練習的時候受傷次數多了,甚至都有了經驗,知道怎樣出手,才能以最小的代價換回最大的傷害,也知道怎麼才能在避開對方對自己要害的攻勢。

    所以即便他身上中了多處刀傷,也並無一處是致命的,哪怕這些傷口看著非常猙獰可怕。

    陸宴從小就比一般的少年要瘦弱得多,肌膚也白淨一些,免不了成為被別人欺負的對象。

    那時陸家的生意還未做得這麼大,陸興黎為了做生意,總免不了與旁人交好關係。

    受了旁人的欺辱推打,他起初忍著,陸興黎問起,也只說是摔了。

    可忍讓只換來更加過分的欺辱,陸宴終於明白,想要不被別人欺負,就只能變得比他們更強大。

    所以他不斷的練習,哪怕遍體鱗傷,也要不斷的練,練打,練挨打,練力氣……直到有一天,他能把欺負自己的人狠狠的打回去。

    那些少年人,欺負他時說的最多的,就是他們家商人的身份。

    村子裡不比彭城,人人都喜歡做生意,人人都愛倒賣瓷器。在陸興黎帶他走遍的那些村鎮裡,大部分村民都看不起行商的人,士農工商,商為末。

    到了後來,沒人打的過他,也沒人敢欺負他。陸家的生意越來越好,那些原本看不起他們的人,也漸漸因為陸家的錢財而變得諂媚親近。

    世人都有兩副面孔,瞧低仰上,截然不同。

    他又看了看面前的小姑娘。

    唐念錦是是知縣的女兒,即便家中有後母欺負,也極少見到這樣血腥的場面,更不必說能知道處理傷口的正確方法。

    相反,她遇事遠比一般人冷靜得多。

    以往遇見常邊等惡匪,她不但不怯,反而能演一齣戲來。被人綁進蠻人的寨子裡,非但逃了出來,還順帶坑了那些蠻人一把,炸了他們的老窩。

    這真的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能做的事?

    看著少年眼裡淡淡的疑惑,唐念錦吸了吸鼻子,道:「你覺得奇怪吧,我是不是看上去什麼也不怕?」

    「我也是人,我當然也會害怕,我看見你身上的傷口止不住的流血,我怕你疼,我怕傷口好不了,要了人的命。我被搶進寨子的時候,也怕自己沒辦法反抗,我不知曉你能不能來,也不知曉自己的下場是死是活。」她苦笑道:「可是我越怕,就越告訴自己,不能慌,不能亂,因為哭是沒有用的。」

    「我沒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從小成長的也很順利。」她拋棄這具身體的背景,想起自己從小的經歷來:「我打小就一個人生活,可我不怨我的父母。人生在世,本就不該把自己的命指望在別人身上。想要什麼,全憑自己去爭取,怨不得旁人不給。」

    「旁人非是一定要對你好的,也並非一定要管你,愛護你,關心你。都說我就比一般的孩子早懂事,」她處理完最後一處傷口,感受到洞口吹進來的冷風,搓了搓手臂:「我有時候也喜歡一個人在外面的感覺,走在外邊兒,看著山看著雲,看著周圍的一切。」

    「那時候也覺得,走著走著,連我自己也不見了,只剩下這廣闊的天地。」說到這些的時候,她有些出神,眼裡全是嚮往:「所以等我攢夠了銀子,我一定要出去到處看一看,死過一次的人了,才知道生命有多麼可貴。」

    才知道一生未沒做的事有多少,未經歷的風景有多麼遺憾,未好好愛過一個人,有多麼對不起這世間走的一遭。

    陸宴認真看著她,忽然伸手把旁邊的酒罈拉了過來。

    唐念錦按住他的手,阻止道:「你身上有刀傷,不能喝酒。」

    「有些冷。」他的聲音低了低。

    「我只喝一口。」

    他的確不輕易喝酒,他的酒量著實不好,一口就能醉。但他受傷的時候,都是一口酒過去的,酒能麻痹人,只要一口下去,第二天醒來身上的傷就已熬過去了。

    她盯著他,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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