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頁

2023-10-02 01:53:07 作者: 繡錦
    嚴檸被他這般責問,竟然絲毫不懼,抹了把眼淚挺直背正色回道:「回王爺的話,確實有人引了臣女進圍場,至於那人是誰,請恕臣女不能明言。那位先生於我有救命之恩,若非他的庇佑,臣女只怕早已是一抔黃土——」

    她的話還未說完,周子翎已經面無表情地站起了身,毫不留情地嘲諷道:「既然姑娘顧念那人的救命之恩,此事便就此作罷。你也不必說來尋本王所為何事,本王對這種藏頭露尾的人厭惡萬分,回頭差人送你回并州就是。」說罷,竟似再也懶得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嚴檸這才大驚失色,顧不得規矩禮儀,掙扎著起身欲追,口中道:「王爺請留步。」

    周子翎腳下不停,仿佛沒聽到身後的叫喚一般徑直出了門,長長吸了一口氣,將狂亂的心緩緩壓制住,啞著嗓子朝門口的侍衛吩咐道:「你去仁和太后那邊招呼一聲,就說人醒了。」說罷,再也不理屋裡的嚴檸,邁著大步走了。

    進了自己屋裡,屏退下人,周子翎沒有燃燈,摸著黑踱到床邊軟軟地倒下去,身上仿佛忽然被抽空了力氣,渾身上下連個手指頭都抬不起來,腦子裡卻清醒得可怕。

    嚴檸的神態,表情,說話的語氣甚至是一些細微的小動作,都與阿寧那般相似,他沒有辦法冷靜,甚至沒有辦法面對,生怕自己一時恍惚就要把她當做阿寧。

    可是,她已經早就離開他了。這四年來的每一個日日夜夜,他都生活在無窮無盡的懊惱與懺悔中,閉上眼睛就是她的笑顏,可再睜開眼,世界卻是一片冷清……

    他沒有再去關心此事的後續,仁貞太后究竟問出了什麼仿佛與他無關。站在幕後操縱一切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呢。

    周子翎沒有再去騎馬圍獵,接連好幾日他都在營地西側的湖畔坐著發呆,侍衛們不敢過去打擾,只遠遠地守著,但凡有外人過來,便出面攔住,省得打擾了周子翎的沉思。但是當來的這個人是崔翔安的時候,侍衛們卻沒有人敢攔了。

    周子翎身邊的親衛都是跟著他許多年的舊人,對於他的過去多少有些了解,自然知道崔翔安的與眾不同。見他騎著馬慢慢近了,侍衛們趕緊去向周子翎稟告。

    周子翎仿佛早就知道崔翔安的來意,微微側過頭朝崔翔安瞥了一眼,一臉的失魂落魄,他搖了搖手裡的酒壺,悶悶地道:「要不要來一壺?」

    崔翔安沒理他,利索地下了馬,不急不慢地踱到他身後,冷冷地看了他半晌,忽地抬腿,一腳把他踢下了湖。

    湖畔的侍衛們大驚,紛紛奔上前來意欲下水救人。周子翎狼狽地在湖裡喝了幾口涼水,終於穩住了身子鑽出水面,高聲喝止道:「都退下——」

    侍衛們猶疑不定,擔心地朝他和崔翔安看了幾眼。周子翎眼一橫,他們這才低著腦袋退到後頭去。

    周子翎渾身狼狽地爬上岸,也懶得換衣服,一屁股在草地上坐下,臉上的表情不復先前那般晦暗失落,苦笑著朝崔翔安道:「你也聽說了?」

    崔翔安板著臉掃了他一眼,冷冷道:「我親自去瞧過了,不止樣子長得像,連神態表情都一模一樣。不知到底是衝著你來的,還是衝著我來的。」心裡頭雖然清楚那女人有問題,可真正看到那張臉,卻是什麼狠話也說不上來。他亦如此,更不用說周子翎,難怪只敢遠遠躲在這裡。

    見周子翎始終不語,崔翔安又道:「不過這事兒也說不好——」他冷笑一聲,唇畔泛起嘲諷的笑意,「這世上竟有人與姐姐長得如此想像,舉止言談再相似似乎也並不奇怪。若嚴檸身份是真,所言亦屬實,你又該如何自處?」

    周子翎愈發地不知該如何回話,定定地看著平靜的湖面,面上卻是一片複雜。

    崔翔安的表情愈發地諷刺,斜睨了周子翎一陣,忽然開口道:「既然王爺已然心動,我只有祝賀的份。只是希望你能信守諾言,左右我也來了京城,索性一道兒把我姐姐帶回去,省得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客死異鄉,連魂魄都不得安寧。」

    周子翎卻好似被刺到了一般,猛地跳起身來,疾聲道:「不行!」

    「不行?」崔翔安仿佛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目光猶如利刺,恨不得直插入周子翎的胸口,毫不留情地朝周子翎道:「攝政王覺得,你有資格和我說這句話?」說罷,很不客氣地轉身而去,走了幾步,又停下腳步,冷冷道:「王爺若是一意孤行,莫怪我把這事兒捅到太后面前。你也知道,我早已不是四年前只知道痛哭流涕、一無是處的崔翔安了。」

    崔翔安很快走遠,湖畔只剩下周子翎孤零零的一個人。今兒是陰天,卻熱得厲害,又濕又悶,隱隱有風雨欲來的架勢。可周子翎卻只覺得渾身發冷,涼意從心底一點點地滲出,蔓延至全身上下的每一處。

    京城的寧府,周子澹剛剛收到書寧的來信。掂了掂,厚厚的一摞,也不知裡頭到底寫了些什麼,還未打開他倒忍不住先翹起了嘴角,無緣由的高興起來,就連這又熱又悶的天氣也絲毫無損他的好心情。

    書寧的字寫得很是瀟灑,漂亮中帶著些許急不可耐,和她的性子如出一轍。周子澹不急不慢地看,讓平安泡了一盅茶,就著廚房送來的綠豆糕一口一口地品。

    書寧的信並非臨時寫的,仿佛只是手記,什麼時候想起來了便添幾筆,所以那字跡從頭到尾很是不同,周子澹甚至能想像著她當時寫信時的表情。安靜的時候她很是耐心,字寫得漂亮端正,一水兒的蠅頭小楷,有時候急了,小楷就變成了略嫌潦草的行書,再到後頭,甚至還有兩頁急沖沖的草書,肆意張揚,桀驁不羈,想來她寫信的時候定是滿臉不耐煩。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