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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50:30 作者: 半袖妖妖
    桌上放著他畫了一半的畫,是長篇幅的田園小記,上面畫著籬笆牆裡牆外的風景,牆裡幾隻小雞,牆外密林,這姑娘拿著筆在小雞的頭上挨個畫著圈,嘴裡還念念有詞:「一隻雞兩隻雞,雞雞雞,三隻雞四隻雞……啊爹你怎麼回來了?」

    她一鬆手,筆沒拿住,當真是摔了一畫的花墨……

    可能是失而復得的心略有難得,韓湘子看著這位養了十幾年的『兒子』,只覺得她就連毫無坐姿癱在椅子上的那點小動作,都帶著特有的可愛,這種為人父的感慨只有養過孩子的男人才會有,他忽視了自己畫了幾天的畫,只是勾唇,走了她的面前,語氣淡淡:「找到藥了?」

    阿沐一拍自己的肚子:「嗯,貼上膏藥了。」

    外面安安靜靜的,偶爾有屋檐的水滴聲,男人回身坐下:「去吧,爹累了。」

    阿沐咬唇,跳下了椅子:「爹,我聽容娘說您去晉王府了?世子殿下現在怎麼樣了?」

    韓湘子揉著額角,嗯了聲:「重嘉世子傷了幾個人,一個時辰前跑出了晉王府,不知去了哪裡,到現在還沒找到。」

    她略有失神,只哦了聲。

    李重嘉能去哪裡?

    阿沐出了爹爹屋子,仰望夜空。

    天快亮了,雨後的風,吹在臉頰上,有點疼。

    上一次阿沐讓他掩護自己出府的時候,還慫恿過重嘉離府,但是很明顯,即使變成了重嘉,他也很有自製性,生怕自己給晉王府闖禍膽小不敢輕易出去。

    他從未離過家,又能去哪裡?

    阿沐揉著發脹的肚子,望著天邊,一點點亮邊在天際散開,她忽然打了個冷戰,想起了曾捉弄過重嘉的種種。

    她回到自己屋裡,找了件薄斗篷裹在了身上。

    天邊才有亮色,阿沐戴著帽兜,翻牆出了小院子。

    之前那個雷雨之夜,兩個人還一起躲過雷,當時抱在一起,重嘉也嚇得不輕,後來他讓阿沐永遠和他在一起。

    她說才不。

    重嘉頓惱,還說不許說不。

    也是逗弄著他,阿沐說以後如果打雷了害怕了,就叫他去晉王府的後門處等著,不管她在哪裡聽見雷聲就回來找他。

    何其正見韓湘子也並未阻止,趕車送了她到晉王府的大門口。

    阿沐怕太引人注意,就叫他先回去,她裹緊了斗篷,快步朝向後門走去,亮色越來越大,能看得清路上的小石子了,很快,她快步走到了後門處。

    幾乎是不敢置信地,小姑娘頓住了腳步。

    就在晉王府的後門處,男人渾身濕透,卻是靠著後門站得筆直。

    他臉色蒼白,耳邊的碎發都粘在了臉上,迎著這清晨的第一道光,李重嘉看見了阿沐,四目相對,少女眨著眼,只覺神奇,這還是第一次在白日裡見到他。

    她伸手摘下帽兜,對著他揚眉笑:「喂!這誰家傻蛋,你在這幹嘛?」

    而男人卻已經奔了過來:「阿沐,你怎麼才來!」

    第52章

    「喂,這誰家傻蛋,在這站著幹嘛!」

    「阿沐,你怎麼才來!」

    男人憤怒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臉上,大步到了她的面前站定,還揚著臉以來昭示自己很生氣,很生氣,他渾身早已濕透,也不知道在後門處站了多久。清早的日光才出,也沒有什麼溫度,微風吹在他的身上,冰冷如斯。

    阿沐抓過臉邊的小辮子,在胸前纏住自己的發梢:「你認錯人了吧,我不認識你。」

    重嘉只覺可笑,再上前一步伸手就提起了她斗篷的領口處,緊緊揪在手裡皺起眉來:「你化成灰我也認識你,阿沐。」

    少女只覺可笑,嗤笑出聲:「阿沐是誰?」

    她纖細的手似無意覆在他的手上,掌心下能感覺到絲絲的涼氣,恐怕現在眼前這個人被秋雨早打成透心涼了,不禁又抿起唇來。

    男人只管抓緊她不叫她跑:「你這些天去哪了?我哥攆你走了?」

    阿沐拍他的手,示意他鬆手:「這位哥哥,我說你認錯人了,你想想你口中的阿沐是男是女是高還是矮是胖還瘦?和我一樣嗎?」

    她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伸手解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向前一步這就披了他的身上。少女在他眼前轉了一圈,裙角飛揚,她胸前垂著兩條辮子,很明顯她的的確確和阿沐是不一樣的,只不過李重嘉也只怔了一怔,隨即眸光發亮,看著她就笑了:「阿沐就是阿沐,男的還女的不重要,高矮胖瘦也沒關係,不過現在這樣更好看。」

    說話間他身上的斗篷就要滑落下去,男人伸手扶住,可他扯著兩根帶子,卻是比劃了兩下不知怎麼才能系在一起。

    阿沐無語,只得上前伸手拿過來仔細給他系好。

    李重嘉乖乖站著,低頭看著她:「好冷。」

    他現在鞋子裡面都濕透了,怎能不冷,就算是鐵石心腸也被這副模樣打動,這麼個混人,你跟他分辨是男是女都紛爭不過,她也懶得再故意遮掩了。

    仔細給他系好了斗篷,阿沐對著他伸出了手來:「走吧,咱們回去吧。」

    很顯然,男人高高興興地握住了她的手。

    這個時間後門未開,她牽著他的手,貼著晉王府的高牆走,不多一會兒就到了大門口,晉王府的人膛目結舌地看著她們大搖大擺走了進去,簡直不敢相信。

    阿沐只揚聲說道:「快回去稟了你家王爺,就說世子殿下回來了,我奉家父之命特意過府探望,一會殿下穩定下來了就走。」

    早有人去報告晉王去了,重嘉不滿地頓足不走了:「走?你往哪走?」

    少女只管牽著他往後院走:「你說我往哪走,當然是要回家的,難道你有家我就沒家了?」

    男人被她拖著走了幾步,長路得了消息激動得不行,趕緊使著人去取了熱水來,他和阿沐一個拽著一個推,到底是給人連哄帶扯弄了屋裡去。

    重嘉離開晉王府是眼前全黑,他腦袋裡面裝的東西特別簡單,等阿沐就是等阿沐,好容易找到了後門就一直站在那裡了。

    現在見了阿沐,一卸力,渾身都戰慄起來。

    幸好熱水已經準備好了,長路連同兩個小廝給他洗了個熱水澡,阿沐在裡間等著他,這屋裡現在找不到一件瓷件,估計也是都摔沒了,她走到床前坐下,想到重嘉站在後門處的那傻樣,不禁失笑。

    心底暖暖的,頓起愧色。

    她起身,親自抖開被褥,軟枕略高,阿沐伸手放平。

    李煜少年成名,做事謹慎,這樣的一個人,竟然也有重嘉這樣的一面,簡直不可思議,她聽著外間的動靜剛要起身,枕下卻是露出一角絹帕來,很是眼熟。

    阿沐掀開軟枕,露出了下面的手帕。

    正是原來她的,在掉下十里瀑之前在李煜那裡來著,伸手打開一角,又顯出裡面包著的兩截斷玉來。她怔了怔,隨即默默將軟枕放回原處,這塊玉當時被她扔進火中,為離間晉王府和趙昰之間的關係,也是她想和李煜做個了斷,無論如何,對於林氏生的兒子,她總不能釋懷。

    只不過,比起李煜,重嘉要好些,因為他不算是一個完整的人,不諳世事。

    又坐了片刻,重嘉換了乾乾淨淨的中衣褲走了裡間來,他長發已經擦乾,此時如墨的頭髮全披散在背後,柔順得很,長路自然是哄著他要先睡的:「殿下,站了半宿了,趕緊歇歇吧,睡一覺就全好了。」

    說著還對阿沐使了眼色。

    他不管這個是不是阿沐,能將他家殿下找到並且送回來的人,那就是晉王府的恩人。

    阿沐自然配合,抓過人來讓他上床:「還冷嗎?」

    重嘉在溫水當中泡了一會兒,才覺得暖和了一點,偏腿上床,他掀開了被子,回頭看著阿沐揚起了臉,略顯不快:「上來。」

    說著還拍了拍褥底,眸色如墨。

    阿沐當然不能過去,她一腳勾了個馬扎過來,這就坐了床邊:「你睡吧我陪著你。」

    男人躺倒,一夜的疲乏令他渾身無力,他側過身來看著他,還有惱意:「下次你早點來,別讓我等太久。」

    他似乎很是不舍,伸手還抓住了她的手按在了掌心。

    阿沐語塞,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按照她對李煜的了解,分裂出的這個重嘉其實就是他心底對那個夭折了的弟弟的渴望,可能因為林氏的拋棄,弟弟的離世以及父親的淡漠才造就了現在的重嘉。

    其實他很可憐,懵懂間他也懂得些道理,可做事從不按常理出牌。

    她想抽回手,男人卻握得很緊:「好些日子沒見你了,去哪裡快活了?」

    從前為了哄他快些睡著,她沒少編造市井故事,阿沐看著他的臉,只覺得明明是一張臉,李煜的看多久都覺得冷戾,而重嘉卻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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